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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固《蘇武傳》(節選)原文 譯文 文言現象精品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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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固《蘇武傳》(節選)原文 譯文 文言現象精品多篇

《蘇武傳》(節選)原文 篇一

兩漢:班固

武字子卿,少以父任,兄弟併為郎,稍遷至栘中廄監。時漢連伐胡,數通使相窺觀。匈奴留漢使郭吉、路充國等前後十餘輩,匈奴使來,漢亦留之以相當。天漢元年,且鞮侯單于初立,恐漢襲之,乃曰:“漢天子我丈人行也。”盡歸漢使路充國等。武帝嘉其義,乃遣武以中郎將使持節送匈奴使留在漢者,因厚賂單于,答其善意。

武與副中郎將張勝及假吏常惠等募士斥候百餘人俱。既至匈奴,置幣遺單于;單于益驕,非漢所望也。方欲發使送武等,會緱王與長水虞常等謀反匈奴中。緱王者,昆邪王姊子也,與昆邪王俱降漢,後隨浞野侯沒胡中,及衞律所將降者,陰相與謀,劫單于母閼氏歸漢。會武等至匈奴。虞常在漢時,素與副張勝相知,私候勝曰:“聞漢天子甚怨衞律,常能為漢伏弩射殺之,吾母與弟在漢,幸蒙其賞賜。”張勝許之,以貨物與常。後月餘,單于出獵,獨閼氏子弟在。虞常等七十餘人慾發,其一人夜亡告之。單于子弟發兵與戰,緱王等皆死,虞常生得。

單于使衞律治其事。張勝聞之,恐前語發,以狀語武。武曰:“事如此,此必及我,見犯乃死,重負國!”欲自殺,勝惠共止之。虞常果引張勝。單于怒,召諸貴人議,欲殺漢使者。左伊秩訾曰:“即謀單于,何以復加?宜皆降之。”單于使衞律召武受辭。武謂惠等:“屈節辱命,雖生何面目以歸漢?”引佩刀自刺。衞律驚,自抱持武。馳召醫,鑿地為坎,置煴火,覆武其上,蹈其背,以出血。武氣絕,半日復息。惠等哭,輿歸營。單于壯其節,朝夕遣人候問武,而收系張勝。

武益愈。單于使使曉武,會論虞常,欲因此時降武。劍斬虞常已,律曰:“漢使張勝謀殺單于近臣,當死;單于募降者,赦罪。”舉劍欲擊之,勝請降。律謂武曰:“副有罪,當相坐。”武曰:“本無謀,又非親屬,何謂相坐?”復舉劍擬之,武不動。律曰:“蘇君,律前負漢歸匈奴,幸蒙大恩,賜號稱王,擁眾數萬,馬畜彌山,富貴如此。蘇君今日降,明日復然。空以身膏草野,誰復知之?”武不應。律曰:“君因我降,與君為兄弟;今不聽吾計,後雖復欲見我,尚可得乎?”武罵律曰:“汝為人臣子,不顧恩義,畔主背親,為降虜於蠻夷,何以女為見?且單于信女,使決人死生,不平心持正,反欲鬥兩主觀禍敗。南越殺漢使者,屠為九郡;宛王殺漢使者,頭縣北闕;朝鮮殺漢使者,即時誅滅。獨匈奴未耳。若知我不降明,欲令兩國相攻,匈奴之禍,從我始矣!”律知武終不可脅,白單于。單于愈益欲降之。乃幽武置大窖中,絕不飲食。天雨雪。武卧,齧雪與旃毛並咽之,數日不死。匈奴以為神,乃徙武北海上無人處,使牧羝。羝乳,乃得歸。別其官屬常惠等,各置他所。

武既至海上,廩食不至,掘野鼠去屮實而食之。杖漢節牧羊,卧起操持,節旄盡落。積五、六年,單于弟於靬王弋射海上。武能網紡繳,檠弓弩,於靬王愛之,給其衣食。三歲餘,王病,賜武馬畜、服匿、穹廬。王死後,人眾徙去。其冬,丁令盜武牛羊,武復窮厄。

初,武與李陵俱為侍中。武使匈奴明年,陵降,不敢求武。久之,單于使陵至海上,為武置酒設樂。因謂武曰:“單于聞陵與子卿素厚,故使陵來説足下,虛心欲相待。終不得歸漢,空自苦亡人之地,信義安所見乎?前長君為奉車,從至雍棫陽宮,扶輦下除,觸柱,折轅,劾大不敬,伏劍自刎,賜錢二百萬以葬。孺卿從祠河東後土,宦騎與黃門駙馬爭船,推墮駙馬河中,溺死,宦騎亡。詔使孺卿逐捕。不得,惶恐飲藥而死。來時太夫人已不幸,陵送葬至陽陵。子卿婦年少,聞已更嫁矣。獨有女弟二人,兩女一男,今復十餘年,存亡不可知。人生如朝露,何久自苦如此?陵始降時,忽忽如狂,自痛負漢;加以老母系保宮。子卿不欲降,何以過陵?且陛下春秋高,法令亡常,大臣亡罪夷滅者數十家,安危不可知。子卿尚復誰為乎?願聽陵計,勿復有云!”

武曰:“武父子亡功德,皆為陛下所成就,位列將,爵通侯,兄弟親近,常願肝腦塗地。今得殺身自效,雖蒙斧鉞湯鑊,誠甘樂之。臣事君,猶子事父也。子為父死,亡所恨,願無復再言。”陵與武飲數日,復曰:“子卿,壹聽陵言。”武曰:“自分已死久矣!王必欲降武,請畢今日之歡,效死於前!”陵見其至誠,喟然歎曰:“嗟呼!義士!陵與衞律之罪上通於天!”因泣下沾衿,與武決去。

陵惡自賜武,使其妻賜武牛羊數十頭。後陵復至北海上,語武:“區脱捕得雲中生口,言太守以下吏民皆白服,曰:‘上崩。’”武聞之,南鄉號哭,歐血,旦夕臨。數月,昭帝即位。數年,匈奴與漢和親。漢求武等。匈奴詭言武死。後漢使復至匈奴。常惠請其守者與俱,得夜見漢使,具自陳道。教使者謂單于言:“天子射上林中,得雁足有系帛書,言武等在某澤中。”使者大喜,如惠語以讓單于。單于視左右而驚,謝漢使曰:“武等實在。”於是李陵置酒賀武曰:“今足下還歸,揚名於匈奴,功顯於漢室,雖古竹帛所載,丹青所畫,何以過子卿!陵雖駑怯,令漢且貰陵罪,全其老母,使得奮大辱之積志,庶幾乎曹柯之盟。此陵宿昔之所不忘也!收族陵家,為世大戮,陵尚復何顧乎?已矣!令子卿知吾心耳!異域之人,壹別長絕!”陵起舞,歌曰:“徑萬里兮度沙幕,為君將兮奮匈奴。路窮絕兮矢刃摧,士眾滅兮名已隤,老母已死,雖欲報恩將安歸?”

陵泣下數行,因與武決。單于召會武官屬,前以降及物故,凡隨武還者九人。武以始元六年春至京師,詔武奉一太牢謁武帝園廟,拜為典屬國,秩中二千石,賜錢二百萬,公田二頃,宅一區。常惠徐聖趙終根皆拜為中郎,賜帛各二百匹。其餘六人,老歸家,賜錢人十萬,復終身。常惠後至右將軍,封列侯,自有傳。武留匈奴凡十九歲,始以強壯出,及還,鬚髮盡白。

拓展內容 篇二

詞句註釋

1、父:指蘇武的父親蘇建,有功封平陵侯,做過代郡太守。

2、兄弟:指蘇武和他的兄蘇嘉,弟蘇賢。郎:官名,漢代專指職位較低皇帝侍從。漢制年俸二千石以上,可保舉其子弟為郎。

3、稍遷:逐漸提升。栘(yí)中廄(jiù):漢宮中有栘園,園中有馬廄(馬棚),故稱。監:此指管馬廄的官,掌鞍馬、鷹犬等。

4、通使:派遣使者往來。

5、郭吉:元封元年(前110年),漢武帝親統大軍十八萬到北地,派郭吉到匈奴,曉諭單于歸順,單于大怒,扣留了郭吉。路充國:元封四年(前107年),匈奴派遣使者至漢,病故。漢派路充國送喪到匈奴,單于以為是被漢殺死,扣留了路充國。事見《史記·匈奴列傳》《漢書·匈奴傳》。輩:批。

6、相當:相抵。

7、天漢元年:即公元前100年。天漢,漢武帝年號。

8、且(jū)鞮(dī)侯:單于嗣位前的封號。單(chán)於:匈奴首領的稱號。

9、中郎將:皇帝的侍衞長。節:使臣所持信物,以竹為杆,柄長八尺,栓上旄牛尾,共三層,故又稱“旄節”。

10、假吏:臨時委任的使臣屬官。斥候:軍中擔任警衞的偵察人員。

11、緱王:匈奴的一個親王。長水:水名,在今陝西省藍田縣西北。虞常:長水人,後投降匈奴。

12、昆(hún)邪(yé)王:匈奴一個部落的王,其地在河西(今甘肅省西北部)。昆邪王於漢武帝元狩二年(前121年)降漢。

13、浞(zhuó)野侯:漢將趙破奴的封號。漢武帝太八年級年(前103年)率二萬騎擊匈奴,兵敗而降,全軍淪沒。

14、衞律:本為長水胡人,但長於漢,被協律都尉李延年薦為漢使出使匈奴。回漢後,正值延年因罪全家被捕,衞律怕受牽連,又逃奔匈奴,被封為丁零王。將:率領。

15、閼(yān)氏(zhī):匈奴王后封號。

16、左伊秩訾(zī):匈奴的王號,有“左”“右”之分。

17、受辭:受審訊。

18、輿:轎子。此用作動詞,猶“抬”。

19、相坐:連帶治罪。古代法律規定,凡犯謀反等大罪者,其親屬也要跟着治罪,叫做連坐,或相坐。

20、彌山:滿山。

21、膏:肥美滋潤,此用作動詞。

22、女(rǔ):即“汝”,下同。

23、鬥兩主:使漢皇帝和匈奴單于相鬥。鬥,用為使動詞。

24、南越:國名,今廣東、廣西南部一帶。屠:平定。《史記·南越列傳》載,武帝元鼎五年(前112年),南越王相呂嘉殺其國王及漢使者,叛漢。武帝發兵討伐,活捉呂嘉,因將其地改為珠崖、南海等九郡。

25、宛王:指大宛國王毋寡。北闕:宮殿的北門。《史記·大宛列傳》載,漢武帝太初元年(前104年),宛王毋寡派人殺前來求良馬的漢使。武帝即命李廣利討伐大宛,大宛諸貴族乃殺毋寡而降漢。

26、“朝鮮”二句:《史記·朝鮮列傳》載,武帝元封二年(前109年)派遣涉何出使朝鮮,涉何暗害了伴送他的朝鮮人,謊報為殺了朝鮮武將,因而被封為遼東東部都尉。朝鮮王右渠梟殺涉何。於是武帝發兵討伐。朝鮮相殺王右渠降漢。

27、旃(zhān):通“氈”,毛氈。

28、北海:當時在匈奴北境,即今貝加爾湖。

29、羝(dī):公羊。乳:用作動詞,生育,指生小羊。公羊不可能生小羊,故此句是説蘇武永遠沒有歸漢的希望。

30、去:通“弆”(jǔ),收藏。

31、於(wū)靬(qián)王:且鞮單于之弟,為匈奴的一個親王。弋射:射獵。

32、武能網紡繳:此句“網”前應有“結”字。繳,系在箭上的絲繩。

33、檠(qíng):矯正弓箭的工具。此作動詞,猶“矯正”。

34、服匿:盛酒酪的容器,類似今天的罈子。穹廬:圓頂大篷帳,猶今之蒙古包。

35、丁令:即丁靈,匈奴北邊的一個部族。

36、李陵:字少卿,西漢隴西成紀(今甘肅秦安)人,李廣之孫,武帝時曾為侍中。天漢二年(前99年)出征匈奴,兵敗投降,後病死匈奴。侍中:官名,皇帝的侍從。

37、長君:指蘇武的長兄蘇嘉。奉車:官名,即“奉車都尉”,皇帝出巡時,負責車馬的侍從官。

38、雍:漢代縣名,在今陝西鳳翔縣南。棫(yù)陽宮:秦時所建宮殿,在雍東北。

39、輦(niǎn):皇帝的坐車。除:宮殿的台階。

40、劾(hé):彈劾,漢時稱判罪為劾。大不敬:不敬皇帝的罪名,為一種不可赦免的重罪。

41、孺卿:蘇武弟蘇賢的字。河東:郡名,在今山西夏縣北。后土:地神。

42、宦騎:騎馬的宦官。黃門駙馬:宮中掌管車輦馬匹的官。

43、太夫人:指蘇武的母親。

44、陽陵:漢時有陽陵縣,在今陝西咸陽市東。

45、女弟:妹妹。

46、保宮:本名“居室”,太初元年更名“保宮”,囚禁犯罪大臣及其眷屬之處。

47、春秋高:年老。春秋:指年齡。

48、位:指被封的爵位。列將:一般將軍的總稱。蘇武父子曾被任為右將軍、中郎將等。

49、通侯:漢爵位名,本名徹侯,因避武帝諱改。蘇武父蘇建曾封為平陵侯。

50、斧鉞(yuè):古時用以殺犯人的斧子。鉞,大斧。湯:沸水。鑊(huò):大鍋。湯鑊:指把人投入開水鍋煮死。此泛指酷刑。

51、區(ōu)脱:接近漢地的一個匈奴部落名。雲中:郡名,在今山西省北部和內蒙自治區南部一帶地區。生口:活口,即俘虜。

52、上崩:指後元二年(前87年)漢武帝死。

53、昭帝:武帝少子劉弗陵。昭帝即位次年改元始元。始元六年(前81年),與匈奴達成和議。

54、上林:即上林苑。故址在今陝西省西安市附近。漢朝皇帝遊玩射獵的園林。

55、竹帛:古代以竹片或帛綢記事,此代指史籍。

56、丹:硃砂。青:青艧(huò)。都是繪畫所用的顏色。此指繪畫。

57、駑怯:無能和膽怯。

58、貰(shì):赦免。

59、曹柯之盟:《史記·刺客列傳》載,春秋時,曹沬魯將,與齊作戰,三戰三敗,魯莊公割地求和,但仍用曹沬為將。後齊桓公與魯莊公會盟於柯邑(時為齊邑,在今山東省陽谷縣東北),曹沬持匕首脅迫齊桓公,齊桓公只得歸還魯地。李陵引此以自比,表示要立功贖罪。

60、京師:京都,指長安。

61、太牢:祭品,即牛、羊、豕三牲。園:陵園。廟:祭祀祖先的祠廟。

62、典屬國:官名,掌管依附漢朝的各屬國事務。

63、秩:官俸。中(zhòng)二千石:官俸的等級之一,即每月一百八十石,一年合計二千一百六十石。此舉整數而言。

64、“武留”句:蘇武漢武帝天漢元年(前100年)出使,至漢昭帝始元六年(前81年)還,共十九年。

65、上官桀:武帝末年封安陽侯,與大將霍光同輔昭帝。其子上官安,娶霍光女,生女,為昭帝皇后,安被封桑樂侯。後桀父子欲廢昭帝,殺霍光,立燕王。事敗,滅宗族。桑弘羊:武帝時任治粟都尉,後因與上官桀等謀立燕王,奪霍光權而被殺。燕王:名旦,武帝第三子。蓋主:武帝長女,封鄂邑長公主,因嫁蓋侯(王信),故又稱蓋主。謀反事敗,與燕王皆自殺。

66、霍光:字子孟。武帝時為奉車都尉,後受武帝遺詔輔昭帝。昭帝死,迎立昌邑王劉賀。後又廢之,改立宣帝。一切政事都由其決定。

67、大將軍:指霍光。長史:指大將軍屬下的長史官楊敏。

68、廷尉:掌管刑獄的官。

69、寢:擱置不理。

70、故二千石:即前二千石。宣帝:漢武帝曾孫劉詢。

71、食邑:又名采邑、采地。因食其封邑的租税而稱。

72、張安世:張湯子,宣帝時拜大司馬。故事:指典章制度。

73、先帝:指昭帝。

74、宦者暑:宦者令的衙門。

75、右曹:漢時尚書令下面的加官,為空銜。

76、祭酒:古代祭祀時,必先推年高有德者舉酒以祭。後即稱年高有德者為“祭酒”。這裏是對蘇武的尊稱。

77、平恩侯:許廣漢(一説是許伯)的封號。許是漢宣帝皇后的父親,平昌侯:王無故的封號。王是漢宣帝的舅舅。樂昌侯:王武的封號。武是王無故的弟弟。韓增、魏相、丙吉:都是宣帝初年的功臣。

78、武弟子:蘇賢的兒子。

79、神爵二年:即公元前60年。神爵,漢宣帝年號。

80、股肱之美:輔佐大臣的功績。

拓展 篇三

創作背景

蘇武是西漢大臣。他出使匈奴,正當漢朝與匈奴的關係有所改善、兩國矛盾有所緩和的時期。匈奴方面先做出友好姿態,把以往扣留的漢朝使臣全部放回。漢武帝為了答謝匈奴方面的好意,也採取了同樣的行動,派蘇武護送以往扣留在漢朝的匈奴使臣回國。按常情而言,蘇武是一個和平使者。他的出使應該是愉快而順利的,但事情的發展卻出乎意料。當時,匈奴恰巧發生了一次情節嚴重的謀反事件。謀反者的首領緱王計劃綁架匈奴單于的母親閼氏,投奔漢朝。謀反者的另一首領虞常原是漢臣,他企圖刺殺叛漢降敵、當了匈奴大臣的衞律。他把這個想法告訴了副使張勝。張勝沒有向蘇武報告,私下支持他們的行動。從國家關係上説,張勝的做法損害了漢朝的信義,有悖於兩國通好的宗旨,使漢使處於理虧的地位。虞常曾對張勝説:“聞漢天子甚怨衞律,常能為漢伏弩射殺之。吾母與弟在漢,幸蒙其賞賜。”可見其出發點並不是真正愛國。

緱王原是歸附漢朝的匈奴貴族,他重新陷沒匈奴中是因為漢武帝派他隨浞野侯趙破奴去接應左大都尉。左大都尉是匈奴貴人,他企圖刺殺單于降漢。單于及時粉碎了這一陰謀,併發兵俘獲了趙破奴的軍隊。這些不愉快的往事,本該隨着兩國關係的改善而不再重演,但緱王的思想沒有跟上形勢的發展,仍然重複上一次的冒險行動,結果兵敗被殺,虞常被生擒。事態的發展,不可避免地牽涉到了漢朝的使臣。蘇武遇到了一道事先沒有想到的難題,而作者正是抓住了蘇武在解決這道難題的過程中的表現,刻畫了他的光輝形象。

作品鑑賞-整體賞析 篇四

《蘇武傳》是《漢書》中的名篇之一,它記述了蘇武出使匈奴,面對威脅利誘堅守節操,歷盡艱辛而不辱使命的事蹟,生動刻畫了一個“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愛國志士的光輝形象。作者採用寫人物傳記經常運用的縱式結構來組織文章,以順敍為主,適當運用插敍的方法,依時間的先後進行敍述,脈絡清晰,故事完整。文章大致分為三部分。

第一部分即文章的前兩段,介紹了蘇武的身世、出使的背景及原因。文章一開始寫道:“時漢連伐胡,數通使相窺觀。匈奴留漢使郭吉、路充國等前後十餘輩。匈奴使來,漢亦留之以相當。”蘇武出使匈奴的這一背景,表明蘇武出使時的嚴酷歷史環境,同時交代了匈奴儘管“盡歸漢使路充國等”卻只是因為“且鞮侯單于初立,恐漢襲之”的緩兵之計,並非真心和好。所以當漢武帝派蘇武護送扣留在漢朝的匈奴使者還朝,並“厚賂單于”時,“單于益驕”,這也是後來單于悍然扣留蘇武一行的原因。

第二部分即文章第三至十三段,重點記述了蘇武留胡十九年備受艱辛而堅持民族氣節的事蹟。這部分也是文章着力描寫的部分,以精彩的筆墨描寫了蘇武反抗匈奴統治者招降的種種鬥爭情形。具體描寫到匈奴招降共有三次:第一次是衞律軟硬兼施想迫使蘇武投降,被蘇武正氣凜然的怒斥所喝退,雙方矛盾鬥爭激烈,場面緊張。接着寫匈奴企圖用艱苦的生活條件來消磨蘇武的鬥志,把他囚禁於地窖中,使他備受飢寒,接着流放蘇武到荒無人煙的北海讓他牧羊。然而在極端惡劣的環境中,蘇武不可磨滅的愛國精神再一次粉碎了匈奴的險惡用心。他手握漢節──國家民族的象徵,在九死一生中維持着一個使者的使命。這時鬥爭是相對緩和的,直接表現的是蘇武與自然環境做鬥爭。第三次是故友李陵勸降。這段描寫不但表現了蘇武可貴的氣節,同時也刻畫了叛將李陵的複雜心態。他那尚未泯滅的愛國之情、羞惡之心在蘇武的崇高境界面前被喚醒了,其內心剖白真實感人。李陵在勸蘇武時曾説:“陛下春秋高,法令亡常,大臣亡罪夷滅者數十家”,這是作者借李陵之口表達對漢武帝動輒殺戮大臣的殘忍行為的不滿,也是《漢書》中少有的表現批判統治者的進步思想傾向之處。而蘇武與李陵的對答針鋒相對,波瀾起伏,非常精彩,人物之聲氣躍然紙上。此處蘇武的鬥爭對象是交情很深而今已是敵對陣營的故友,雙方的心態都比較複雜,而作者的描寫也很到位,是這部分最出彩之處。然後介紹蘇武被放回國的經過。最後一句“留匈奴凡十九歲,始以強壯出,及還,鬚髮盡白”,看似平實記述,細細品味卻包含着作者諸多感情。人生不過百年,十九年何其太長!蘇武“強壯出”,出使時正當壯年,及迴歸故國時已是“鬚髮盡白”,一生大好時光都在煎熬中過去了,作者的歎惋之情溢於言表,而能為信念堅執如此確實令人敬佩!幸而雖歷盡磨難,終於完成了使者的任務,維護了國家尊嚴,保持了民族氣節,且榮歸故里,作者欣慰之感也顯而易見。可以説這句表達的是作者與讀者共同的心聲。

第三部分即文章的最後四段,寫蘇武返漢以後受尊寵的情形。蘇武返漢,被封為主管外交事務的典屬國,賜爵關內侯,並被賞賜大量錢財、田地,受到漢宣帝的優寵。大臣們也都敬重蘇武。蘇武八十多歲卒死後畫像於麒麟閣。

自從班固的《漢書》問世以後,蘇武的英名就反覆出現在歷代的詩詞、散文、辭賦、戲曲、小説之中。他的感天地、泣鬼神的愛國主義精神,一直為人們所稱道。《蘇武傳》附見於《漢書·李廣蘇建傳》。《李廣傳》基本上照錄《史記·李將軍列傳》,《蘇建傳》只有短短几行,而《蘇武傳》則是班固傾全力為之的。在《漢書》中,此傳是最能顯示班固塑造人物形象的藝術才華的優秀篇章之一。文章語言千錘百煉,儉省精淨,將史家筆法與文學語言較好地結合起來,入骨三分地刻畫了蘇武光輝的人物形象。

首先,通過蘇武以死報國的行動,刻畫了他剛烈難犯、義不受辱的堅強個性。蘇武是將門之子,稟性剛烈,視死如歸。他知道,自己是漢朝使臣,使臣受辱,就是國家受辱,所以當他聽到張勝報告以後,立即説:“事如此,此必及我。見犯乃死,重負國。”在嚴重關頭,不是考慮個人的得失,而是立即想到如何才能不辜負國家的重託。“重負國”三字含意很深。不能預先發現和勸阻張勝所幹的錯事,一負國;馬上要受到敵國的審訊,給國家丟臉,二負國。這是嚴於責己之意。對於私自種下禍胎的張勝來説,蘇武的話中還包含着什麼意思,心裏不會不清楚,但他卻像常惠一樣來勸阻蘇武自殺。蘇武明白,這場亂子必須由他單獨來收拾了,因此只好暫時不死。暫時不死,並不是貪生怕死,而是説明他在“死”的問題上還要權衡,究竟如何“死”才能對國家有利。在衞律開庭審訊的場合,蘇武對常惠説:“屈節辱命,雖生,何面目以歸漢?”這句話有三層意思:一是表白自己沒有參與匈奴的謀反事件,而且也不贊成有人這樣做;二是表明漢廷沒有指使他們這樣做;三是教育副使張勝不要貪生怕死。在説過這番話以後再引刀自刺,情況就不同了。他自殺的行動,大大增強了説話的分量。不僅足以為國雪恥,扭轉外交上的被動局面,而且還贏得了敵國的尊敬。這從後來“單于壯其節,朝夕遣人候問武”可以看出。他把本來可能會導致國與國之間發生誤解與爭端的危機大大縮小了。匈奴單獨“收系張勝”一事,説明匈奴方面已經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其次,通過兩次勸降,突出了蘇武不受威逼利誘,對國家、民族忠貞不貳的崇高氣節。按理説,漢朝方面既然沒有指使蘇武等人蔘與匈奴國中的謀反事件,預知此事的僅是副使張勝一人,這純粹屬於他個人的錯誤行為,匈奴方面應該單獨留下張勝治罪,而把蘇武等人遣送回國才是。遺憾的是匈奴違背了兩國通好的宗旨,粗暴地把蘇武等人一概扣留,而且要強迫他們投降,企圖以此來羞辱漢朝。這時,理屈的已經不是在蘇武方面,而是在匈奴方面。蘇武面臨着新的嚴峻考驗:堅持民族氣節,拒絕投降,就能為國爭光;喪失民族氣節,接受投降,必然給祖國丟臉。蘇武堅定地選擇了前者。為了讓匈奴知道漢使的骨頭有多硬,他不再考慮死,而是要千方百計地活下去。匈奴對蘇武的勸降使盡瞭解數。第一次讓衞律出面。衞律使用的方法比較拙劣。一是威嚇。先將虞常斬首,造成恐怖氣氛,然後脅迫張勝投降,最後硬説副使有罪,正使應該連坐,遭到蘇武駁斥後,“復舉劍擬之”。想把蘇武一舉嚇軟,但蘇武不為所動,威嚇的伎倆遂告破產。二是利誘。衞律恬不知恥地炫耀自己投降匈奴後封王賜爵、擁眾數萬、馬畜彌山的所謂“富貴”,並説“蘇君今日降,明日復然”。蘇武則不屑一顧,置之不理。利誘的一招也隨之失靈。三是逼迫。衞律見蘇武不應,以為被説動了心,便進而逼迫説:“今不聽吾計,後雖欲復見我,尚可得乎?”蘇武對此人頭畜鳴的叛國者的醜惡表演實在無法保持沉默,終於狠狠地罵了他一通。衞律黔驢技窮,終於認輸。第二次由李陵出面。李陵使用的方法比較高明。他是以老朋友敍舊的方式進行的,着重於從感情上去軟化蘇武。他的談話內容,要點有三。一是極力挑撥蘇武與漢武帝之間的感情,訴説蘇武的兄長蘇嘉和弟弟蘇賢被漢武帝逼死的經過,又説漢武帝“法令亡常”,“大臣亡罪夷滅者數十家”,即使活着回去,也“安危不可知”。言外之意是説,漢武帝對不起蘇家,又年老昏庸,不值得效忠。二是把蘇武母親去世、妻子改嫁的消息告訴他,又詭稱蘇武在漢朝的兩女一男“存亡不可知”(事實上蘇武的男孩當時未亡),斷絕他對妻兒家室的想念之情。三是宣揚叛徒哲學:“人生如朝露,何久自苦如此!”其時蘇武久處絕域,對來自國內的消息當然是喜歡聽的。李陵向他介紹國內情形和家庭狀況,正好迎合了蘇武的心理,加上言詞娓娓動聽,感情色彩很濃,因此極易摧毀一個人的意志,但蘇武仍不為所動。他除了針對李陵挑撥君臣關係作了必要的義正辭嚴的答覆之外,其餘一概不理。當李陵再要饒舌的時候,蘇武立即以死相拒,並稱李陵為“王”(李陵當時封右校王),一下子揭去了朋友間敍舊談心的幌子,終於使李陵羞愧交加,無法再談。

第三,通過艱苦考驗的描寫,表現了蘇武堅韌不拔、歷久不磨的愛國意志。蘇武在匈奴的十九年,從生活方面説,可謂艱苦備嚐。幽閉大窖時期,斷絕飲食數天,蘇武齧雪吞旃,頑強地活下來了。遷至北海時期,斷絕糧食供應,蘇武掘鼠挖草,又頑強地活下來了。從精神方面説,可謂受盡折磨。先是單獨監禁,後又單身流放到無人之地,這已經是夠殘酷的了,何況又被判處終身流放:“使牧羝,羝乳乃得歸。”但蘇武仍然頑強地活下來了。從遭遇方面説,可謂步步坎坷。好不容易地受到於靬王的賞識,過了三年温飽的日子,而於靬王又偏偏短命而亡,衞律又指使人把蘇武的牛羊搶劫一空。儘管如此,蘇武仍然頑強地活下來了。作者特意點出蘇武在最困難的時候始終“杖漢節牧羊,卧起操持,節旄盡落”。這就告訴讀者,強烈的愛國心是蘇武藉以戰勝困難的力量源泉。為了表現蘇武的性格、氣節及始終不渝的愛國精神,文章在記“行”時着力於環境及細節的描寫。如蘇武自刺一節,被置於地坎温火之上,“蹈背出血,氣絕復甦”,充滿悲壯色彩。而周圍人的反應是“衞律驚,自抱持武”“惠等哭,輿歸營”“單于壯其節”。這一驚、一哭、一壯的細節描寫充分襯托出蘇武的錚錚鐵骨及高尚情操。

堅強個性、民族氣節、愛國意志三個方面是構成蘇武形象的主要特徵。作者在刻畫這些特徵時頗費藝術匠心。

首先是剪裁得法。范曄稱讚班固“文贍而事詳”,“詳而有體”(《後漢書·班固傳論》),很為中肯。這篇文章詳敍蘇武出使匈奴被扣留的曲折經歷而略敍回國以後的事蹟,這有利於突出蘇武的愛國主義精神。蘇武在匈奴一共十九年,作者對這十九年的生活也沒有采用編年紀的方式來描寫,而是詳寫匈奴方面勸降、逼降和蘇武的拒降。至於蘇武在匈奴娶胡婦生子的事情只在文章的後半部分略提一筆。這同樣有利於突出蘇武的愛國主義精神。在略寫的第三部分,作者也不是一味簡略,對於蘇武身後得以畫圖麒麟閣的榮寵就寫得很詳細。由此可見,本文不僅做到了詳其所當詳,略其所當略,而且詳中有略,略中有詳,充分顯示了作者在剪裁方面的精思。

其次是對比鮮明。這篇文章安排的對比主要有這樣幾處:一是與張勝對比。作者寫張勝的見利忘義、喪失骨氣,襯托了蘇武的深明大義和富於骨氣;寫張勝的遇事束手無策,對國家不負責任,襯托了蘇武的臨事不懼、對國家高度負責。二是與衞律對比。作者暴露了衞律賣國求榮的可鄙的內心世界,這就更加突出了蘇武的崇高的民族氣節。三是與李陵對比。李陵善於偽裝。他裝出滿肚子委曲的樣子,極力埋怨漢武帝對待臣下太刻薄。儘管李陵後來又裝出關心蘇武生活的樣子,賜以牛羊,但蘇武確實沒有相信他的話。李陵斤斤計較於一家一己的恩怨,置國家民族利益於不顧;而蘇武則置一家一己的恩怨於不顧,一心一意為國家民族利益着想。兩種思想,兩種胸懷,有如天淵之別。李陵越説得委婉動聽,就越顯得渺小可鄙;蘇武越沉默寡言,就越顯得可敬可佩。事情發展到後來,連李陵自己前後的言行也構成了對比。開始時甘於充當一名無恥的説客,經與蘇武多次交談,方始認識到人間還有“羞恥”二字,不得不自訟道:“嗟乎,義士!陵與衞律之罪上通於天!”這是第一層對比。動員蘇武投降時説得頭頭是道,及至看到蘇武回國時又哭得哀哀欲絕。這是第二層對比。他終於認識到自己幹了一件多麼愚蠢的事情。對於變節者來説,只配忍辱偷生,悄悄地苟延殘喘,但他連這點自由也沒有,必須身不由己地去充當説客,結果是扮演了一個可憐蟲的角色。當蘇武的英名青史之時,正是他的叛國者的靈魂被公諸於世之日。在李陵餞別蘇武的宴會上,蘇武不會片言不發,但作者卻不着蘇武一語,只是淋漓盡致地刻畫李陵悔恨、懊喪、羞慚的種種表現,對比的色彩異常鮮明。就蘇武形象的塑造而言,這也可以説是“不着一字,盡得風流”,因為蘇武的光輝形象已經活現在讀者的面前了。

原文: 篇五

武字子卿,少以父任,兄弟併為郎,稍遷至栘中廄監。時漢連伐胡,數通使相窺觀。匈奴留漢使郭吉、路充國等前後十餘輩,匈奴使來,漢亦留之以相當。

天漢元年,且鞮侯單于初立,恐漢襲之,乃曰:“漢天子我丈人行也。”盡歸漢使路充國等。武帝嘉其義,乃遣武以中郎將使持節送匈奴使留在漢者,因厚賂單于,答其善意。

武與副中郎將張勝及假吏常惠等募士斥候百餘人俱。既至匈奴,置幣遺單于;單于益驕,非漢所望也。

方欲發使送武等,會緱王與長水虞常等謀反匈奴中。緱王者,昆邪王姊子也,與昆邪王俱降漢,後隨浞野侯沒胡中,及衞律所將降者,陰相與謀,劫單于母閼氏歸漢。會武等至匈奴。虞常在漢時,素與副張勝相知,私候勝曰:“聞漢天子甚怨衞律,常能為漢伏弩射殺之,吾母與弟在漢,幸蒙其賞賜。”張勝許之,以貨物與常。

後月餘,單于出獵,獨閼氏子弟在。虞常等七十餘人慾發,其一人夜亡告之。單于子弟發兵與戰,緱王等皆死,虞常生得。單于使衞律治其事。張勝聞之,恐前語發,以狀語武。武曰:“事如此,此必及我,見犯乃死,重負國!”欲自殺,勝惠共止之。虞常果引張勝。單于怒,召諸貴人議,欲殺漢使者。左伊秩訾曰:“即謀單于,何以復加?宜皆降之。”單于使衞律召武受辭。武謂惠等:“屈節辱命,雖生何面目以歸漢?”引佩刀自刺。衞律驚,自抱持武。馳召醫,鑿地為坎,置煴火,覆武其上,蹈其背,以出血。武氣絕,半日復息。惠等哭,輿歸營。單于壯其節,朝夕遣人候問武,而收系張勝。

武益愈。單于使使曉武,會論虞常,欲因此時降武。劍斬虞常已,律曰:“漢使張勝謀殺單于近臣,當死;單于募降者,赦罪。”舉劍欲擊之,勝請降。律謂武曰:“副有罪,當相坐。”武曰:“本無謀,又非親屬,何謂相坐?”復舉劍擬之,武不動。律曰:“蘇君,律前負漢歸匈奴,幸蒙大恩,賜號稱王,擁眾數萬,馬畜彌山,富貴如此。蘇君今日降,明日復然。空以身膏草野,誰復知之?”武不應。律曰:“君因我降,與君為兄弟;今不聽吾計,後雖復欲見我,尚可得乎?”

武罵律曰:“女為人臣子,不顧恩義,畔主背親,為降虜於蠻夷,何以女為見?且單于信女,使決人死生,不平心持正,反欲鬥兩主觀禍敗。南越殺漢使者,屠為九郡;宛王殺漢使者,頭縣北闕;朝鮮殺漢使者,即時誅滅。獨匈奴未耳。若知我不降明,欲令兩國相攻,匈奴之禍,從我始矣!”律知武終不可脅,白單于。單于愈益欲降之。乃幽武置大窖中,絕不飲食。天雨雪。武卧,齧雪與旃毛並咽之,數日不死。匈奴以為神,乃徙武北海上無人處,使牧羝。羝乳,乃得歸。別其官屬常惠等,各置他所。

武既至海上,廩食不至,掘野鼠去屮實而食之。仗漢節牧羊,卧起操持,節旄盡落。積五、六年,單于弟於靬王弋射海上。武能網紡繳,檠弓弩,於靬王愛之,給其衣食。三歲餘,王病,賜武馬畜、服匿、穹廬。王死後,人眾徙去。其冬,丁令盜武牛羊,武復窮厄。

初,武與李陵俱為侍中。武使匈奴明年,陵降,不敢求武。久之,單于使陵至海上,為武置酒設樂。因謂武曰:“單于聞陵與子卿素厚,故使陵來説足下,虛心欲相待。終不得歸漢,空自苦亡人之地,信義安所見乎?前長君為奉車,從至雍棫陽宮,扶輦下除,觸柱,折轅,劾大不敬,伏劍自刎,賜錢二百萬以葬。孺卿從祠河東後土,宦騎與黃門駙馬爭船,推墮駙馬河中,溺死,宦騎亡。詔使孺卿逐捕。不得,惶恐飲藥而死。來時太夫人已不幸,陵送葬至陽陵。子卿婦年少,聞已更嫁矣。獨有女弟二人,兩女一男,今復十餘年,存亡不可知。人生如朝露,何久自苦如此?陵始降時,忽忽如狂,自痛負漢;加以老母系保宮。子卿不欲降,何以過陵?且陛下春秋高,法令亡常,大臣亡罪夷滅者數十家,安危不可知。子卿尚復誰為乎?願聽陵計,勿復有云!”

武曰:“武父子亡功德,皆為陛下所成就,位列將,爵通侯,兄弟親近,常願肝腦塗地。今得殺身自效,雖蒙斧鉞湯鑊,誠甘樂之。臣事君,猶子事父也。子為父死,亡所恨,願無復再言。”

陵與武飲數日,復曰:“子卿,壹聽陵言。”武曰:“自分已死久矣!王必欲降武,請畢今日之歡,效死於前!”陵見其至誠,喟然歎曰:“嗟呼!義士!陵與衞律之罪上通於天!”因泣下沾衿,與武決去。陵惡自賜武,使其妻賜武牛羊數十頭。

後陵復至北海上,語武:“區脱捕得雲中生口,言太守以下吏民皆白服,曰:‘上崩。’”武聞之,南鄉號哭,歐血,旦夕臨。

數月,昭帝即位。數年,匈奴與漢和親。漢求武等。匈奴詭言武死。後漢使復至匈奴。常惠請其守者與俱,得夜見漢使,具自陳道。教使者謂單于言:“天子射上林中,得雁足有系帛書,言武等在某澤中。”使者大喜,如惠語以讓單于。單于視左右而驚,謝漢使曰:“武等實在。”於是李陵置酒賀武曰:“今足下還歸,揚名於匈奴,功顯於漢室,雖古竹帛所載,丹青所畫,何以過子卿!陵雖駑怯,令漢且貰陵罪,全其老母,使得奮大辱之積志,庶幾乎曹柯之盟。此陵宿昔之所不忘也!收族陵家,為世大戮,陵尚復何顧乎?已矣!令子卿知吾心耳!異域之人,壹別長絕!”陵起舞,歌曰:“徑萬里兮度沙幕,為君將兮奮匈奴。路窮絕兮矢刃摧,士眾滅兮名已聵,老母已死,雖欲報恩將安歸?”陵泣下數行,因與武決。單于召會武官屬,前以降及物故,凡隨武還者九人。

武以始元六年春至京師,詔武奉一太牢謁武帝園廟,拜為典屬國,秩中二千石,賜錢二百萬,公田二頃,宅一區。常惠徐聖趙終根皆拜為中郎,賜帛各二百匹。其餘六人,老歸家,賜錢人十萬,復終身。常惠後至右將軍,封列侯,自有傳。武留匈奴凡十九歲,始以強壯出,及還,鬚髮盡白。

武來歸明年,上官桀、子安與桑弘羊及燕王、蓋主謀反。武子男元與安有謀,坐死。

初,桀、安與大將軍霍光爭權,數疏光過失予燕王,令上書告之。又言蘇武使匈奴二十年不降,還乃為典屬國,大將軍長史無功勞,為搜粟都尉,光顓權自恣。及燕王等反誅,窮治黨與,武素與桀、弘羊有舊,數為燕王所訟,子又在謀中,廷尉奏請逮捕武。霍光寢其奏,免武官。

數年,昭帝崩,武以故二千石與計謀立宣帝,賜爵關內侯,食邑三百户。久之,衞將軍張安世薦武明習故事,奉使不辱命,先帝以為遺言。宣帝即時召武待詔宦者署,數進見,復為右曹典屬國。以武著節老臣,命朝朔望,號稱祭酒,甚優寵之。

武所得賞賜,盡以施予昆弟故人,家不餘財。皇后父平恩侯、帝舅平昌侯、樂昌侯、車騎將軍韓增、丞相魏相、御史大夫丙吉皆敬重武。武年老,子前坐事死,上閔之,問左右:“武在匈奴久,豈有子乎?”武因平恩侯自白:“前發匈奴時,胡婦適產一子通國,有聲問來,願因使者致金帛贖之。”上許焉。後通國隨使者至,上以為郎。

又以武弟子為右曹。武年八十餘,神爵二年病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