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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淵明《擬輓歌辭》三首原文鑑賞(精品多篇)

欄目: 實用文精選 / 發佈於: / 人氣:3.02W

陶淵明《擬輓歌辭》三首原文鑑賞(精品多篇)

陶淵明《擬輓歌辭》原文鑑賞 篇一

原文

有生必有死,早終非命促。

昨暮同為人,今旦在鬼錄。

魂氣散何之,枯形寄空木。

嬌兒索父啼,良友撫我哭。

得失不復知,是非安能覺!

千秋萬歲後,誰知榮與辱?

但恨在世時,飲酒不得足。

在昔無酒飲,今但湛空觴。

春醪生浮蟻,何時更能嘗!

餚案盈我前,親舊哭我旁。

欲語口無音,欲視眼無光。

昔在高堂寢,今宿荒草鄉;

一朝出門去,歸來夜未央。

荒草何茫茫,白楊亦蕭蕭。

嚴霜九月中,送我出遠郊。

四面無人居,高墳正嶣嶢。

馬為仰天鳴,風為自蕭條。

幽室一已閉,千年不復朝。

千年不復朝,賢達無奈何。

向來相送人,各自還其家。

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託體同山阿。

翻譯

人命有生必有死,早終不算生命短。

昨晚生存在世上,今晨命喪赴黃泉。

遊魂飄散在何處?枯稿屍身存木棺。

嬌兒找父傷心啼,好友痛哭靈柩前。

死去不知得與失,哪還會有是非感?

千秋萬歲身後事,榮辱怎能記心間?

只恨今生在世時,飲酒不足太遺憾。

生前貧困無酒飲,今日奠酒盛滿觴。

春酒清香浮泡沫,何時能再得品嚐!

佳餚滿案擺面前,親友痛哭在我旁。

想要發言口無聲,想要睜眼目無光。

往日安寢在高堂,如今長眠荒草鄉。

一朝歸葬出門去,想再歸來沒指望。

茫茫荒野草枯黃,蕭瑟秋風抖白楊。

已是寒霜九月中。親人送我遠郊葬。

四周寂寞無人煙,墳墓高高甚淒涼。

馬為仰天長悲鳴,風為蕭瑟作哀響。

墓穴已閉成幽暗,永遠不能見曙光。

永遠不能見曙光,賢達同樣此下場。

剛才送葬那些人,各自還家入其房。

親戚或許還悲哀,他人早忘已歡唱。

死去還有何話講,寄託此身在山岡。

註釋

非命促:並非生命短促。意謂牛死屬於自然規律,故生命並無長短之分。

昨暮:昨晚。

同為人:指還活在世上。

今旦:今晨。

在鬼錄:列入鬼的名冊,指死去。

魂氣:指人的精神意識。

散何之:散歸何處。

枯形:枯槁的屍體。

奇空木:安放於棺木之中。

索:尋找。

千秋萬歲:千年萬年,形容歲月長久。

湛空觴:是説往日的空酒杯中,如今盛滿了澄清的奠酒。

春醪:春酒。

浮蟻:酒面上的泡沫。

餚案:指擺在供桌上的盛滿肉食的木盤。

餚:葷菜。

案:古代進食用的一種短腳木盤。

盈:指擺滿。

荒草鄉:指荒草叢生的墳地。

出門去:指出殯。

夜未央:未有盡頭,遙遙無期。

良:確,誠。

何:何其,多麼。

茫茫:無邊無際的樣子。

蕭蕭:風吹樹木聲。

嚴霜:寒霜,濃霜。

送我出遠郊:指出殯送葬。

無人居:指荒無人煙。

嶣嶢:高聳的樣子。

馬:指拉靈樞喪車的馬。

幽室:指墓穴。

朝:早晨,天亮。

賢達:古時指有道德學問的人。

無奈何:無可奈何,沒有辦法。指皆不免此運。

向:先時,剛才。

各自還其家:“各已歸其家”,茲從逯本。

已歌:已經在歡快地歌了。是説人們早已忘了死者,不再有悲哀。

何所道:還有什麼可説的呢。

託體:寄身。

山阿:山陵。

註釋

嶕嶢:很高的樣子。

幽室:指墳穴。

向來:剛才。

或餘悲:也許有些人還有悲傷。亦已歌:也開始唱歌了。

何所道:有什麼可説的呢?山阿:山陵。

鑑賞

本詩作於公元427年,除了這三首詩之外,時年六十三歲的作者還留下了一《自祭文》,這些文字是他通過超越死的方式,留在世間的最大的精神遺產,也是他留給這個娑婆世界最後的也是最大的坦蕩。寫這組詩時的陶淵明,因飢餓而身染重病,於九月寫下了這組絕筆,兩個月後自然而然地完成了生命歷程。

如果説《自祭文》(見本書最後一)中存有些許温情,這組詩則冷峻而無情。這組詩從不同側面描述了死亡。第一首是純粹的死亡視角,第二首是想象自己已然死去,而第三首則是對於死亡的'超越。層層遞進,最後終於完成了生命的圓滿。這首詩中,作者已經放下生死,以坦然的心態面對即將到來的死亡。

歷代詩人都認為第三首詩是真正的精華,昭明太子的文選中甚至只選擇了這一首。為力求圓滿,現一併鑑賞三首。前兩首可以視作第三首的鋪陳。

一開始陶淵明便開宗明義:“有生必有死,早終非命促。”

“昨暮同為人,今旦在鬼錄”,這種思想在更早的年代就已經以文字的方式出現:“人生非金石,豈能長壽考?”“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古詩十九首》)。但是這些文字多以生之視角來看問題,而陶淵明則直面死亡。

“魂氣散何之?枯形寄空木。嬌兒索父啼,良友撫我哭”,從生之視角來看,這一場景是令人悲痛的。但面對自己的死亡,陶淵明反而以很平靜的語氣説出這些話,理由如下:“得失不復知,是非安能覺?”身後事和他無關,和親朋好友關係也不大。

和他有關的事物是死亡,而他已然超越了它。

“千秋萬歲後,誰知榮與辱?”不同於杜甫書寫李白時“千秋萬歲名,寂寞身後事”的傷感,此刻的陶淵明,是坦然的,甚至是輕鬆的,哪怕是面對死亡。這兩句同時也為下文結尾做了鋪陳,“但恨在世時,飲酒不得足”,很幽默地調侃了我們諱言的死亡。不經意地展現出真正的名士風度。

第一首詩末兩句很自然地過渡到第二首詩,前面寫“飲酒不得足”,第二首詩以“在昔無酒飲”開頭,用了不嚴格的頂針手法。

“春醪生浮蟻,何時更能嘗?餚案盈我前,親舊哭我傍”。在陶氏看來很諷刺,生前沒有酒喝,或者喝的酒不夠,而死後靈案前卻擺滿了酒。

陶氏眷戀春酒,春是萬物生長的時節。聯繫“有生必有死,早終非命促”與第三首詩結尾的“死去何所道,託體同山阿”,不難看出“春醪”確實是生的意象,但代表的卻是重生,或涅槃。

作者繼而寫到自己“欲語口無音,欲視眼無光。昔在高堂寢,今宿荒草鄉”,陶氏的這一絲落寞,並非對死亡恐懼,僅是對寂寞的不適應。而在下文,則加重了這份煢煢孑立的孤獨感:“一朝出門去,歸來夜未央。”

此時的陶淵明,他的身,包括他的心,都已“誠願遊崑華,邈然茲道絕”(《形影神三首》)。

第三首詩以“荒草何茫茫,白楊亦蕭蕭”開頭,想象着自己下葬的場景。“嚴霜”“九月”無疑強調了這個過程是在一個肅殺的時節完成的。下文的“嶕嶢”,原指山之巍峨高聳,陶淵明用以形容墳塋,一方面暗示了他認為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恰恰是對於死亡的恐懼。另一方面也意味着,他視死亡為一種涅槃重生。

在這種解讀之下,“馬為仰天鳴,風為自蕭條”,結合上下文,這兩句放在這裏不能單純地解讀為曠達(如上所述)抑或傷悲,它兼具世俗之悲與離世之曠。“幽室一已閉,千年不復朝。千年不復朝,賢達無奈何”。其中二三兩句再度強調了這種幽憂的傷悲,下面的兩句“向來相送人,各自還其家”,可以視作對於生之人的小結。

如果説第一首是與死亡的和解,第二首表現了面對死亡的曠達,那麼第三首——或者確切地講,最後四句——則完成了作者對於死亡的無視與超脱。這四句,前兩句寫別人,後兩句寫自己。

最後四句由悲曠交加轉化,或昇華為全然的曠達:“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託體同山阿。”陶淵明看透生死,淡然處之。作者敢於直面死亡的勇氣令人肅然起敬。

元人李公煥曾評價《擬輓歌辭三首》:“昔人自作祭文輓詩者多矣,或寓意騁辭,成於暇日。(祁)寬考次靖節詩文,乃絕筆於祭挽三,蓋出於屬纊之際者,辭情俱達,尤為精麗,其於晝夜之道,瞭然如此。古之聖賢,唯孔子、曾子能之,見於(孔子)曳杖之歌(“泰山其頹乎!樑木其壞乎!哲人其萎乎!”),(曾子)易簣之言(‘君子之愛人也以德,細人之愛人也以姑息。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斃焉,斯已矣’)。”儼然將這組詩的地位提升到聖賢之列。筆者認為,單就詩而言,這一評價絕非過譽。

謹以塞內加的一句名言結尾,這應該也是人生苦難的底色:

何必為部分生活而哭泣?

君不見全部人生都催人淚下!

拓展閲讀 篇二

軼事典故

編輯播報

出身寒素

陳寅恪認為:“江左名人如陶侃及淵明亦出於溪族。”郭沫若説:“陶侃本是東晉當時的少數民族溪族。”溪人是半漢化的越人。從陶淵明的自敍中,可以看出其對自己的寒素之士的身份是十分明確的。陶淵明在當時雖然以隱逸得高尚之名,但實際所處的社會階層卻在士庶之間。

葛巾漉酒

陶淵明正在釀酒。郡將前來探望。適值酒熟,陶淵明順手取下頭上葛巾漉酒,漉完之後,仍將葛巾罩在頭上,然後接待他。

無弦之琴

陶淵明有一張不加裝飾的琴,這琴沒有琴絃,每逢飲酒聚會的時候,便撫弄一番,來表達其中意趣。

白衣送酒

王弘做江州刺史的'時候,重陽節這天,陶淵明沒有酒喝,就在東籬採了一把菊花,又坐在東籬旁邊。過了一會,陶淵明望見一個穿白衣的人過來了,原來是刺史王弘給他送酒來了。淵明當即小酌一番,大醉而歸。

佛學因緣

陶氏家族有着禮佛敬佛的傳統,直接影響到陶淵明對佛學的態度。陶侃曾從海中將“文珠”靈像接歸武昌,陶淵明祖父陶範為慧遠的同門慧永在廬山修建西林寺。生活在廬山腳下的陶淵明,和當時的佛界領袖慧遠關係甚密,濃郁的佛教氛圍對其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形影神》乃是有感於慧遠對形影神關係的論述而發,“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中的“南山”就指廬山。除了慧遠之外,陶淵明還和很多佛學修養深厚的名士密切交往,較為著名的有劉遺民、周續之。平淡、自然是陶淵明詩文的主要特徵。佛學的主要思想“空”,不必執着於有,也不必執着於無。陶淵明平淡的詩風和寧靜的心態自然冥合、融合為一,其中的佛學影響顯而易見。陶淵明平靜看待生死,這種人生參悟也極具佛教意味。陶詩中人生夢幻的思想當來自佛經。佛教將人生歸之為空為幻,使人產生一種空幻的感覺。陶淵明受之影響,感到人生就像夢幻一樣。

不為五斗米折腰

陶淵明為了養家餬口,來到離家鄉不遠的彭澤當縣令。在那年冬天,郡的太守派出一名督郵,到彭澤縣來督察。督郵,品位很低,卻有些權勢,在太守面前説話好壞就憑他那張嘴。這次派來的督郵,是個粗俗而又傲慢的人,他一到彭澤的旅舍,就差縣吏去叫縣令來見他。 陶淵明平時蔑視功名富貴,不肯趨炎附勢,對這種假借上司名義發號施令的人很瞧不起,但也不得不去見一見,於是他馬上動身。不料縣吏攔住陶淵明説:“大人,參見督郵要穿官服,並且束上大帶,不然有失體統,督郵要乘機大做文章,會對大人不利的!”這一下,陶淵明再也忍受不下去了。他長歎一聲,道:“我不能為五斗米向鄉里小人折腰!”説罷,索性取出官印,把它封好,並且馬上寫了一封辭職信,隨即離開只當了八十多天縣令的彭澤。[26]

量革履

陶淵明沒有鞋子,王弘吩咐手下的人幫他做鞋子。手下的人請示他陶淵明腳的大小,陶淵明便坐下來伸出腳讓他們測量。[27]

顏公付酒錢

顏延之在當劉柳後軍功曹這個官職時,曾經在尋陽和陶潛交情很好。後來顏延之在始安郡這個地方當官,在經過陶潛住的地方時,便天天去陶潛家。要走的時候,顏延之留下二萬錢給陶潛,陶潛全部把錢送到酒家,以便以後去拿酒方便些。[28]

我醉欲眠卿可去

不論貴賤,只要有人拜訪陶淵明,只要他有酒,就會和客人一起喝酒。陶淵明若先於客人醉了,就會對客人説:“我醉了想睡了,你離開吧。”淵明的率真就在此處

陶淵明《擬輓歌辭》原文鑑賞 篇三

其一

有生必有死,早終非命促。

昨暮同為人,今旦在鬼錄。

魂氣散何之?枯形寄空木。

嬌兒索父啼,良友撫我哭。

得失不復知,是非安能覺?

千秋萬歲後,誰知榮與辱。

但恨在世時,飲酒不得足。

其二

在昔無酒飲,今但湛空觴。

春醪生浮蟻,何時更能嘗?

餚案盈我前,親舊哭我傍。

欲語口無音,欲視眼無光。

昔在高堂寢,今宿荒草鄉。

荒草無人眠,極視正茫茫。

一朝出門去,歸來夜未央。

其三

荒草何茫茫,白楊亦蕭蕭。

嚴霜九月中,送我出遠郊。

四面無人居,高墳正嶕嶢。

馬為仰天鳴,風為自蕭條。

幽室一已閉,千年不復朝。

千年不復朝,賢達無奈何。

向來相送人,各自還其家。

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託體同山阿。

【註釋】:

(1)嶕嶢:很高的樣子。

(2)幽室:指墳穴。

(3)向來:剛才。

(4)或餘悲:也許有些人還有悲傷。亦已歌:也開始唱歌了。

(5)何所道:有什麼可説的呢?山阿:山陵。

作品主題

其一是説死後收殮的情況,描述兒女朋友痛哭,詩人豁達地説死後便沒有榮譽與羞辱,只覺得酒還未喝夠便死了,有些遺憾。

其二是出殯前的祭祀。詩人描述親人的哀傷,自己雖感到不能飲酒的遺憾,但已為快離家園而有些黯然。

其叁是寫下葬的情形。對下葬後的幽冥世界不猜測,也認為賢達也不能逃避死亡。這與當時追求神仙得道的風氣迥異。

陶淵明有一些以發揮哲理為主要內容的作品,《擬輓歌辭》也可以歸入這一類。這類詩可以視為玄言詩,但與東晉流行的玄言詩有所不同,並非“柱下之旨歸,漆園之義疏”(劉勰《文心雕龍·時序》),而是將生活中的體驗提煉到哲學的高度。魏晉人注重門閥,陶詩中有的寫到宗族關係或對兒子加以訓誡,如《命子》、《責子》、《贈長沙公》等,可見陶淵明也還是重視家族的榮譽和門第的。

作品鑑賞

陶詩一大特點,便是他怎麼想就怎麼説,基本上是直陳其事的“賦”筆,運用比興手法的地方是不多的。故造語雖淺而涵義實深,雖出之平淡而實有至理,看似不講求寫作技巧而更得自然之趣。這就是蘇軾所説的“似枯而實腴”。魏晉人侈尚清談,多言生死。但賢如王羲之,尚不免有“死生亦大矣,豈不痛哉”之歎;而真正能勘破生死關者,在當時恐怕只有陶淵明一人而已。如他在《形影神·神釋》詩的結尾處説:“縱浪大化中,不憂亦不懼;應盡便須盡,無復獨多慮。”意思説人生居天地之間如縱身大浪,沉浮無主,而自己卻應以“不憂亦不懼”處之。這已是非常難得了。而對於生與死,他竟持一種極坦率的態度,認為“到了該死的時候就任其死去好了,何必再多所顧慮!”這同陶在早些時候所寫的《歸去來辭》結尾處所説的“聊乘化以歸盡,樂夫天命復奚疑”,實際是一個意思。

這種勘破生死關的達觀思想,雖説難得,但在一個人身體健康、並能用理智來思辨問題時這樣説,還是比較容易的。等到大病臨身,自知必不久於人世,仍能明智地認識到這一點,並以半開玩笑的方式(如説“但恨在世時,飲酒不得足”)寫成自輓詩,這就遠非一般人所能企及了。陶淵明一生究竟只活了五十幾歲(梁啟超、古直兩家之説)還是活到六十三歲(《宋書·本傳》及顏延之《陶徵士誄》),至今尚有爭議;因之這一組自輓詩是否臨終前絕筆也就有了分歧意見。近人逯欽立先生在《陶淵明事蹟詩文系年》中就持非臨終絕筆説,認為陶活了六十三歲,而在五十一歲時大病幾乎死去,《擬輓歌辭》就是這時寫的。對於這三首自輓詩,吳小如先生斷定他是在大病之中,至少認為自己即將死去時寫的。而詩中所體現的面對生死關頭的達觀思想與鎮靜態度,畢竟是太難得了。至於寫作時間,由於《自祭文》明言“歲惟丁卯,律中無射”,即公元427年(宋文帝元嘉四年)九月,而自輓詩的第三首開頭四句説:“荒草何茫茫,白楊亦蕭蕭,嚴霜九月中,送我出遠郊。”竟與《自祭文》時令全同,倘自輓詩寫作在前,就太巧合了。因此把這三首詩隸屬於作者臨終前絕筆更為適宜。

第一首開宗明義,説明人有生必有死,即使死得早也不算短命。這是貫穿此三詩的主旨,也是作者對生死觀的中心思想。然後接下去具體寫從生到死,只要一停止呼吸,便已名登鬼錄。從詩的具體描寫看,作者是懂得人死氣絕就再無知覺的道理的,是知道沒有什麼所謂靈魂之類的,所以他説:“魂氣散何之,枯形寄空木。”只剩下一具屍體納入空棺而已。以下“嬌兒”、“良友”二句,乃是根據生前的生活經驗,設想自己死後孩子和好友仍有割不斷的感情。“得失”四句乃是作者大徹大悟之言,只要人一斷氣,一切了無所知,身後榮辱,當然也大可不必計較了。最後二句雖近詼諧,卻見出淵明本性。他平生俯仰無愧怍,畢生遺憾只在於家裏太窮,嗜酒不能常得。此是紀實,未必用典。不過陶既以酒與身後得失榮辱相提並論,似仍有所本。蓋西晉時張翰有云:“使我有身後名,不如即時一杯酒。”(見《晉書·文苑》本傳)與此詩命意正復相近似。

此三詩前後銜接,用的是不明顯的頂針續麻手法。第一首以“飲酒不得足”為結語,第二首即從“在昔無酒飲”寫起。而詩意卻由入殮寫到受奠,過渡得極自然,毫無針線痕跡。“湛”訓沒,訓深,訓厚,訓多(有的注本訓澄,訓清,似未確),這裏的“湛空觴”指觴中盛滿了酒。“今但湛空觴”者,意思説生前酒觴常空,現在靈前雖然觴中盛滿了酒,卻只能任其擺在那裏了。“春醪”,指春天新釀熟的酒。一般新酒,大抵於秋收後開始醖釀,第二年春天便可飲用。“浮蟻”,酒的表面泛起一層泡沫,如蟻浮於上,語出張衡《南都賦》。這裏説春酒雖好,已是來年的事,自己再也嘗不到了。“餚案”四句,正面寫死者受奠。“昔在”四句,預言葬後情狀,但這時還未到殯葬之期。因“一朝出門去”是指不久的將來,言一旦棺柩出門就再也回不來了,可見這第二首還沒有寫到出殯送葬。末句是説這次出門之後,再想回家,只怕要等到無窮無盡之日了。一本作“歸來夜未央”,意指自己想再回家,而地下長夜無窮,永無見天日的機會了。亦通。

從三詩的`藝術成就看,第三首寫得最好,故蕭統《文選》只選了這一首。此首通寫送殯下葬過程,而突出寫了送葬者。“荒草”二句既承前,又寫出基地背景,為下文烘托出悽慘氣氛。“嚴霜”句點明季節,“送我”句直寫送葬情狀。“四面”二句寫墓地實況,説明自己也只能與鬼為鄰了。然後一句寫“馬”,一句寫“風”,把送葬沿途景物都描繪出來,雖僅點到而止,卻歷歷如畫。然後以“幽室”二句作一小結,説明壙坑一閉,人鬼殊途,正與第二首末句相呼應。但以上只是寫殯葬時種種現象,作者還沒有把真正的生死觀表現得透徹充分,於是把“千年”句重複了一次,接着正面點出“賢達無奈何”這一層意思。蓋不論賢士達人,對有生必有死的自然規律總是無能為力的。這並非消極,而實是因勘得破看得透而總結出來的。而一最精彩處,全在最後六句。“向來”猶言“剛才”。剛才來送殯的人,一俟棺入穴中,幽室永閉,便自然而然地紛紛散去,各自回家。這與上文寫死者從此永不能回家又遙相對照。“親戚”二句,是識透人生真諦之後提煉出來的話。家人親眷,因為跟自己有血緣關係,可能想到死者還有點兒難過;而那些同自己關係不深的人則早已把死者忘掉,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了。《論語·述而》:“子於是日哭,則不歌。”這是説孔子如果某一天參加了別人的喪禮,為悼念死者而哭泣過,那麼他在這一天裏面就一定不唱歌。這不但由於思想感情一時轉不過來,而且剛哭完死者便又高興地唱起歌來,也未免太不近人情。其實孔子這樣做,還是一個有教養的人訴諸理性的表現;如果是一般人,為人送葬不過是禮節性的周旋應酬,從感情上説,他本沒有什麼悲傷,只要葬禮一畢,自然可以歌唱了。陶淵明是看透了世俗人情的,所以他反用《論語》之意,爽性直截了當地把一般人的表現從思想到行動都如實地寫了出來,這才是作者思想上的真正達觀而毫無矯飾的地方。陶之可貴處亦正在此。而且在作者的人生觀中還是有着唯物的思想因素的,所以他在此詩的最後兩句寫道:“死去何所道,託體同山阿。”大意是,人死之後還有什麼可説的呢,他把屍體託付給大自然,使它即將化為塵埃,同山腳下的泥土一樣。這在佛教輪迴觀念大為流行的晉宋之交,真是十分難能可貴的唯物觀點呢。

至於前面説的此三首陶詩極有新意,是指其藝術構思而言的。在陶淵明之前,賢如孔孟,達如老莊,還沒有一個人從死者本身的角度來設想離開人世之後有哪些主客觀方面的情狀發生;而陶淵明不但這樣設想了,並且把它們一一用形象化的語言寫成了詩,其創新的程度可以説是前無古人。當然,藝術上的創新還要以思想上的明徹達觀為基礎。沒有陶淵明這樣高水平修養的人,是無法構想出如此新奇而真實、既是現實主義的、又是浪漫主義的作品來的。

陶淵明簡介 篇四

陶淵明,晚年更名潛,字元亮,號“五柳先生”,諡號“靖節先生”(死後由朋友劉宋著名詩人顏延之所諡),出身於沒落仕宦家庭,我國第一位傑出的山水田園詩人。晉世名淵明,入劉宋後改名潛。唐人避唐高祖諱,稱陶深明或陶泉明。大約生於365年。曾任江州祭酒,建威參軍,鎮軍參軍,彭澤縣令等,自做彭澤縣令八十多天便棄職而去,從此歸隱田園。他是中國第一位田園詩人。有《陶淵明集》。被稱為“千古隱逸之宗”。曾祖父陶侃,是東晉開國元勛,軍功顯著,官至大司馬,都督八州軍事,荊、江二州刺史、封長沙郡公。祖父陶茂、父親陶逸都做過太守。(父名史不載,存疑。)

少年生活

年幼時,家庭衰微,九歲喪父,與母妹三人度日。孤兒寡母。其母是孟嘉的女兒,孟嘉是陶侃的女婿。孟嘉是當代名士,“行不苟合,年無誇矜,未嘗有喜愠之容。好酣酒,逾多不亂;至於忘懷得意,傍若無人。”(《晉故徵西大將軍長史孟府君傳》)淵明“存心處世,頗多追仿其外祖輩者。”(逯欽立語)日後,他的個性、修養,都很有外祖父的遺風。外祖父家裏藏書多,給他提供了閲讀古籍和了解歷史的條件,在學者以《莊》、《老》為宗而黜《六經》的兩晉時代,他不僅像一般的士大夫那樣學了《老子》、《莊子》,而且還學了儒家的《六經》和文、史以及神話之類的“異書”。時代思潮和家庭環境的影響,使他接受了儒家和道家兩種不同的思想,培養了“猛志遠四海”和“性本愛丘山”的兩種不同的志趣。

陶淵明少年時期有“猛志逸四海,騫翮思遠翥”(《雜詩》)的大志,孝武帝太元十八年(393年),他懷着“大濟蒼生”的願望,任江州刺史王凝之的祭酒。當時門閥制度森嚴,他出身庶族,受人輕視,感到“不堪吏職,少日自解歸”(《晉書·陶潛傳》)。他辭職回家後,州里又來召他做主簿,他也辭謝了。安帝隆安四年(400年),他到荊州,投入桓玄門下做屬吏。這時,桓玄正控制着長江中上游,窺伺着篡奪東晉政權的時機,他當然不肯與桓玄同流,做這個野心家的心腹。他在詩中寫道:“如何舍此去,遙遙至西荊。”(《辛丑歲七月赴假還江陵夜行塗口》)對仕桓玄有悔恨之意。“久遊戀所生,如何淹在滋?”(《庚子歲五月中從都還阻風於規林二首》)對俯仰由人的宦途生活,發出了深長的歎息。

主要作品

隆安五年冬天,他因喪母辭職回家。元興元年(402年)正月,桓玄舉兵與朝廷對抗,攻入建康,奪取東晉軍政大權。元興二年,桓玄在建康公開篡奪了皇帝的位置,改國為楚,把安帝幽禁在潯陽。他在家鄉躬耕自資,閉户高吟:“寢跡衡門下,邈與世相絕。顧盼莫誰知,荊扉晝常閉。”表示對桓玄稱帝之事,不屑一談。元興三年,建軍武將軍、下邳太守劉裕聯合劉毅、何無忌等官吏,自京口(今江蘇鎮江)起兵討桓平叛。桓玄兵敗西走,把幽禁在潯陽的安帝帶到江陵。他離家投入劉裕幕下任鎮軍參軍(一説陶淵明是在劉裕攻下建康後投入其幕下)。當劉裕討伐桓玄率兵東下時,他仿效田疇效忠東漢王朝喬裝馳驅的故事,喬裝私行,冒險到達建康,把桓玄挾持安帝到江陵的始末,馳報劉裕,實現了他對篡奪者抗爭的意願。他高興極了,寫詩明志:“www.四十無聞,斯不足畏,脂我名車,策我名驥。千里雖遙,孰敢不至!”(《停雲 其四》)劉裕打入建康後,作風也頗有不平凡的地方,東晉王朝的政治長期以來存在“百司廢弛”的積重難返的腐化現象,經過劉裕的“以身範物”(以身作則),先以威禁(預先下威嚴的禁令)的整頓,“內外百官,皆肅然奉職,風俗頓改”。其性格、才幹、功績,頗有與陶侃相似的地方,曾一度對他產生好感。但是入幕不久,看到劉裕為了剪除異己,殺害了討伐桓玄有功的刁逵全家和無罪的王愉父子,並且憑着私情,把眾人認為應該殺的桓玄心腹人物王諡任為錄尚書事領揚州刺史這樣的重要的官職。這些黑暗現象,使他感到失望。在《始作鎮軍參軍經曲阿作》這首詩中寫道:“目倦山川異,心念山澤居”“聊且憑化遷,終返班生廬”。緊接着就辭職隱居,於義熙元年(405年)轉入建威將軍、江州刺史劉敬宣部任建威參軍。三月,他奉命赴建康替劉敬宣上表辭職。劉敬宣離職後,他也隨着去職了。同年秋,叔父陶逵介紹他任彭澤縣令,到任八十一天,碰到潯陽郡督郵,屬吏説:“當束帶迎之。”他歎道:“我豈能為五斗米折腰向鄉里小兒。”遂授印去職。陶淵明十三年的仕宦生活,自辭彭澤縣令結束。這十三年,是他為實現“大濟蒼生”的理想抱負而不斷嘗試、不斷失望、終至絕望的十三年。最後賦《歸去來兮辭》,表明與上層統治階級決裂,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決心。

退隱生活

陶淵明辭官歸裏,過着“躬耕自資”的生活。因其居住地門前栽種有五棵柳樹,固被人稱為五柳先生。夫人翟氏,與他志同道合,安貧樂賤,“夫耕於前,妻鋤於後”,共同勞動,維持生活,與勞動人民日益接近,息息相關。歸田之初,生活尚可。“方宅十餘畝,草屋八、九間,榆柳蔭後檐,桃李羅堂前。”淵明愛菊,宅邊遍植菊花。“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1]”(《飲酒》)至今膾炙人口。他性嗜酒,飲必醉。朋友來訪,無論貴賤,只要家中有酒,必與同飲。他先醉,便對客人説:“我醉欲眠卿可去。”在其《五柳先生傳》中也有寫道:“造飲輒盡,期在必醉;既醉而退,曾不吝情去留。”。 義熙四年,住地上京(今星子縣城西城玉金山麓)失火,遷至慄裏,生活較為困難。如逢豐收,還可以“歡會酌春酒,摘我園中蔬”。如遇災年,則“夏日抱長飢,寒夜列被眠”。義熙末年,有一個老農清晨叩門,帶酒與他同飲,勸他出仕:“襤褸屋檐下,未足為高棲。一世皆尚同(是非不分),願君汩其泥(指同流合污)。”他回答:“深感老父言,稟氣寡所諧。纖轡誠可學,違已詎非迷?且共歡此飲,吾駕不可回。”(《飲酒(其五)》已選入人教版八年級下語文書30課《詩五首》之一)用“和而不同”的語氣,謝絕了老農的勸告。他的晚年,生活愈來愈貧困。有的朋友主動送錢賙濟他,有時,他也不免上門請求借貸。他的老朋友顏延之,於劉宋少帝景平元年(423年)任始安郡太守,經過潯陽,每天都到他家飲酒。臨走時,留下兩萬錢,他全部送到酒家,陸續飲酒。不過,他的求貸或接受賙濟,是有原則的。宋文帝元嘉元年(424年),江州刺史檀道濟親自到他家訪問。這時,他又病又餓好些天,起不了牀。檀道濟勸他:“賢者在世,天下無道則隱,有道則至。今子生文明之世,奈何自苦如此?”他説:“潛也何敢望賢,志不及也。”檀道濟饋以樑肉,被他揮而去之。他辭官回鄉二十二年一直過着貧困的田園生活,而固窮守節的志趣,老而益堅。元嘉四年(427年)九月中旬神志還清醒的時候,給自己寫了《擬輓歌辭》三首,在第三首詩中末兩句説:“死去何所道,託體同山阿”,表明他對死亡看得那樣平淡自然。

公元427年,陶淵明走完了他六十三年的生命歷程(有關陶淵明的生年仍有待考證,因此此處的六十三年之説也有待考證),與世長辭。他被安葬在南山腳下的陶家墓地中,就在今天江西省九江縣和星子縣交界處的面陽山腳下。如今陶淵明的墓保存完好,墓碑由一大二小共三塊碑石組成,正中楷書“晉徵士陶公靖節先生之墓”,左刻墓誌,右刻《歸去來兮辭》,是清朝乾隆元年陶姓子孫所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