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四天女兒就要大學聯考了。
半月前，她開始晚上回來住。起初，她回家後都要玩一會再睡，美其名曰“放鬆”，這兩天大學聯考在即，很明顯，她不再吊兒郎當，到家後洗漱完畢立馬就休息了。昨晚也不例外。
看見她房間的燈熄了，我也迷迷瞪瞪進入了夢鄉。忽然隱約聽見有人在喊媽媽，是我的女兒嗎?愛人推推我，叫我去看看。走進女兒的房門，只見她又氣又惱，縮成一團裹在被子裏。“媽，你聽聽，快十一點了，外頭怎麼還有人唱戲啊?”哦，仔細聽是有人在唱。“睡吧，乖。別人的事咱們怎能管得了呢……”我勸她調整自己的情緒，她卻始終氣哼哼的，又是説路上有車的聲音，又是説還有狗叫……呵呵，我知道，所有一切都是她自己那顆不安穩的心在作祟，可話又不能明説，只好笑着對她説：“要不，媽媽陪你一會……”女兒乖巧地往牀邊挪挪，以便我躺在她身邊，小嘴還是撇着，臉上不開心的樣子：“也不知道他們還要唱幾天，我快大學聯考了，這樣怎麼行?”她苦惱着，幾乎要哭了。“別想那麼多了……”我談起她兒時的事，試圖安慰她，“那一年，帶你去看演出，那時你有多大呢，一歲多吧，話也講不清楚，台上動靜那麼大，你照樣能趴在媽媽肩膀上睡覺……”還沒説完，女兒就搶白我：“那當然，我都不會説話，咋知道抱怨……”母女倆聊了一會，女兒睡着了。她的牀那樣小，我側着身子不敢亂動，生怕驚擾了她的好夢。
早晨五點多，鬧鐘響了。女兒聞聲而起，情緒依然不好。嘴裏嘟囔着：“今天模擬大學聯考呢，一夜都沒睡好，暈死了，煩人……”平常都是她一個人走路上學，今天看她這樣煩躁，我便想陪她走一會。“正好媽媽要出去取奶，走吧。”
女兒和我一左一右走在晨曦裏。頭頂的雲彩輕盈地飄着，路旁的樹和花都很滋茂，一切都顯現出初夏無盡的生機。走在路上，女兒臉上的表情緩和了好多。我趁機對她説：“還記得小時候咱們去看籃球賽嗎?每當對手進攻河南隊的時候，你為了干擾他們，就喊‘漏油，漏油’，每當人家投籃時，你又喊‘進不去，進不去……’那些運動員要是和你一樣缺乏定力，早就亂了陣腳，讓咱們不戰而勝了……”這些話讓女兒想起了自己小時候那些可笑的行徑，她會心的笑了。“牛牛，往後你長大了，還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干擾，這就需要你有足夠的定力，任何時候也不要被外力打亂了節奏，任何情況下都要讓事情朝着有利於自己的方向發展……”看她能聽進去大人説話，我趕緊叨叨了幾句。
往學校走不過十分鐘的路，女兒和我分別在校門口。走進校門時，她的狀態和在家時截然不同。我知道，其實，女兒什麼道理都懂。她在家的種種作態來派除了釋放壓力，更是在宣稱一種權利，為人兒女的權利——因為她知道，爸爸媽媽對她的愛是永無止境的，故而肆意妄為。而我們也樂在其中，天底下還有比驕縱自己的孩子更幸福的事嗎?沒有。感謝她，讓我的愛有了出口，亦不怕氾濫成災。好在，我的愛並沒有慣壞她。
快大學聯考了，媽媽的心並沒有一絲一毫的焦灼。我只是靜靜的等待着，如同等待你成長中的每一個重要時刻。孩子，別擔心，爸爸媽媽和你在一起，我們大家都很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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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7、8號一過去，女兒的大學聯考也結束了。隨之完結的還有女兒12年苦苦讀書的煎熬以及女兒重點大學夢的徹底破滅。雖然大學聯考還處於閲卷中，分數還未有定論。但女兒估分很低，可以説是讓人大跌眼鏡。按女兒的估分，上本科都有難度了。辛苦煎熬了12寒暑換來的竟是這種結果，女兒和我心裏着實鬱悶。
估分之後，女兒就拒接所有同學的電話，買回一大堆自己一直想看但怕耽誤大學聯考而一直不敢看的碟片，把自己關在屋子裏通宵達旦。還是鬱悶!她竟跑去髮廊燙髮，以求通過改變形象來改變心情。女兒雖然已過成人禮，但因其長得嬌小玲瓏，配上烏黑油亮的學生短髮，還是活脱脱一個國中生模樣，我很喜歡。
髮型師的手藝還是不錯的，沒有把女兒的髮型變成大嫂或大媽。顏色也上得比較襯女兒的膚色。可那樣一頭漂亮的捲髮配在一張稚氣未脱的臉上，總有一種説不出來的味道。女兒打電話讓我去看她的新發型，我玩笑地説了句：“像小太妹!”，女兒哭了，堅決要求髮型師把她的髮型歸原。髮型師無奈，對剛剛做好的漂亮捲髮進行了拉直處理，雖然沒有完全拉直，但已經不像之前那樣捲了，女兒也顯得很洋氣，洋娃娃似的，但我還是習慣並喜歡女兒乖巧單純的模樣，總覺得女兒的髮型不如燙髮之前那頭烏黑柔順的髮質靚麗。
晚上，女兒連最喜歡看的碟片也沒心思看完，就早早睡了，我知道她躲在房裏在偷偷落淚。我不想我們娘倆的低落情緒交叉感染，加上她的表姐從澳大利亞回濟南休假，所以，考後第三天，我就把女兒送去濟南的姐姐家了。
因為自己身在教育圈，加上要考慮女兒繼續求學，因此，對中國的教育現狀進行了一番比較思考。思考的結果並沒有讓自己的心情好起來，反而陷入了更深的糾結。
隨意瀏覽教育網頁，看到一個3年前備受爭議的人物簡介和他當時備受爭議的話題，那就是原教育部發言人王旭明在2006年兩會期間回答代表關於“上學貴”議題時的一段發言“……非義務教育階段的教育已經成了家庭的一種消費，既然是消費，就要根據自己的經濟、智力實力來選擇。北大、清華這些優質教育資源是有限的，自然比較貴，不是所有人都消費得起的。……”(注：發言全文及網友評論附後)。當時孩子剛上高中，還沒有考慮孩子大學教育的問題，所以，今天才有機會仔細品味和了解王旭明其人其言。
按照我國人才選拔的習慣，王旭明從一名普通的教師而升任教育部發言人，應該是個出色的教育工作者。雖然官場腐敗，但還不至於所有的官位都可以通過賣官鬻爵獲得。只是社會角色的轉換確實會改變人的價值觀和人生觀。他説中國教育改革是成功的，教育腐敗不是教育管理的責任，用“非義務教育是一種消費”來掩飾教育管理部門解決不了“上學貴”的問題的無能，甚至有意製造“富人教育”來掩飾教育腐敗的程度，讓功利教育粉墨登場，教育腐敗合理合法化。
最近媒體關注的松原市大學聯考舞弊門和湖南隆回縣公安局政委王崢嶸的女兒王佳俊頂替同學羅彩霞上大學的“頂替門”以及五彩紛呈的各色高等教育的集體舞弊(比如某些大學的畢業補考、寫實文憑、在職研究生考試、教學評估、畢業論文答辯……)已經讓中國的教育偏離真正意義上的教育很遠了。聽説，教育新改將取消畢業會考，升大學重點參看學生中學階段的學生手冊，不再“一考定終身”，如此，大學聯考，作為目前僅有的還算公平公正的考試程序，教育腐敗由高等教育向初等教育滲透的惟一屏障也將被徹底拆除。
一直細心陪着女兒走過中國12年的初等教育，自己身在高等教育圈也有8年，雖然這8年作為高等教育工作者是浪得虛名，卻有機會深入地瞭解了中國教育現狀——就如同一個腦部遭受重創後失去記憶的智者，有種強烈的丟失了自己的感覺，忘了我是誰。中國教育早已忘了自己作為教育的根本，師道之不存久矣。
如今“國之大計，教育是根本”，對於教育，政府不可謂不重視，否則，孔老夫子就不會存活幾千年而不湮。但恰恰是政府對教育的過度重視，教育陣營—政治掛帥，教育偏離了真正的“教育”軌道。學校衙門化，教學研究行政化，令中國的學校，從幼兒園、國小、中學直至大學都成為急功近利的教育掮客。中國的知識分子也完全喪失了自己作為知識分子應有的品格，樂得被權利和金錢所包養。還有那些流竄於各教育陣營的假冒偽劣的知識分子，教育騙子。我們現在不再奢求老師應該會有多麼的品德高尚，但為人師表絕不可以無恥。問題是我們的教育陣營中很多教育工作者，不僅無恥，還無恥的心安理得，把無恥當成一種理所當然。一個民族教育如此，是非常可怕和可悲的。
仔細想想，其實教育這點兒事真的挺簡單，只要有人想讀書，而有人能夠秉持一顆仁愛之心給想讀書的人以書讀，教育也便成了。無論東方還是西方，學校就是這樣產生的。因為教育宗旨是思想的傳承，學校是普及思想的載體和媒介。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可見，教育的根本是人道!道之深淺，不可以通過行政手段強行獲得，也不可以用金錢買賣商品一樣的進行交易。
還看了一些關於教育的文字，雖然不繫統，但還是發現了中西方教育的本質差別。西方教育最早源於牧師對聖經、教義的解讀跟普及，所以，最早擔任教師的都是牧師。牧師是侍奉上帝的人，天主教中的上帝是智慧的化身，意為“全知、全能、全智、全視、全權、全愛、全造的永遠至高並永生者，無所不在、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無所不有。是萬有的創造者、宇宙的統管者、真理的啟示者、選民的拯救者和罪惡的審判者”。
西方人信上帝，確信人是“原罪”，必用一生贖罪。每個信上帝的人都虔誠地想做上帝的孩子，雖然，他們的目標是希望得到永生，但骨子裏是謙遜的、寬容的，仁慈的、唯他的。西方的牧師用侍奉上帝的虔誠來從事教育，所以西方的教育是客觀的公正的務實的，重在對事物實質的剖析。接受西方教育的孩子不僅學會的邏輯思考，更學會了愛與責任。中國的教育如果從諸子百家開始算形成規模的話，那麼孔孟之道作為中國教育思想主流幾千年而不湮也是有他存在的價值的，因為，孔孟之道都重在“維護大統”。或者説維護最高權力!中國的“大統”一般指皇權，因此，很多道都只為皇帝一人道。
而中國皇帝多信佛、信道，他們確信，只要成佛成仙，不僅永生，還可以普渡眾生，掌控三界，表面看是大仁大愛大志向，其實骨子裏是自私的、唯我的、獨大的。所以，中國的教育之道重情重性，憑感覺，重在揣度可行之道，而不在意事物本真。所以，西方偉大的思想家大多都是自然科學造詣很高的科學家。而中國很難有思想家和科學家集大成於一身的。因為中國文化行政干預科學太多。
第一個把孔老夫子用精到的英文介紹給西方的是滿清保皇黨的一個老學究——辜鴻銘。他尊儒但不排斥耶穌，抨擊____會但確信上帝是一種仁慈的力量，對當時信奉基督____他這樣評價：
“真正的_是因為愛好聖潔及____裏面一切可愛的東西而自然成為基督_而那些因為害怕地獄之火而做基督_偽善基督_些只是為了想進入天堂飲茶與天使們共唱聖詩而做基督_下流基督_在的那些耶穌會教士是那些自己不太相信天堂、天使及地獄之火，但卻想讓別人相信這些東西的基督_(出自辜鴻銘1901年在上海出版的《總督衙門來書》)
如果把這段話套用在當今的中國教育來論師道，我真情願我的女兒去當一個廚子。但是不能啊，女兒“手不能提籃，肩不能擔擔”的瘦弱身體，怎麼可能掂起廚房裏那笨重的大馬勺呢?女兒終究還是要讀書的。雖然考得不好，但堅決不復讀，我能理解。
急功近利的中國初等教育已經徹底透支中國孩子的學習興趣，摧毀了大多數中國孩子的求知慾。
“其實到哪一所大學讀書並沒有關係，最重要的是要有一個好的圖書館。學問的實質像天國一樣，在於本身，必須出自內心。我們的心就好比一隻猴子，惟一要做的事就是把那隻猴子帶到森林裏去，你不必告訴它在哪裏可以找到果子，你甚至不必帶領它走向那些果子。”(林語堂《我的信仰》)
林大師的這段話也就是我們常説的“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的詮釋版。因此，我還要糾正女兒長期養成的“因師擇學”的壞毛病，而理性客觀地接受新知識。我希望女兒能夠確定一個理想的目標，讀到她想讀的書，並把書讀好。作為母親，我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快樂!
又到了大學聯考衝刺的關鍵時刻。每當看到那些莘莘學子潛心備考缺乏睡眠的倦容，看到他們的家長為實現“成龍成鳳”夙願操心忙碌的身影，看到他們的老師為托起雛鷹嘔心瀝血無私奉獻的英姿，看到各級政府和部門為搞好大學聯考服務做出的種種努力，我就會感慨萬千，就會想起女兒那年大學聯考。
如同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樣，女兒成人成才是我們最大的心願。女兒高中三年是我們最操勞最繁忙最緊張最充實的三年，愛好廣泛的我們不再沉湎於下棋打牌網上衝浪，不再熱衷於垂釣旅遊朋友聚會，認真履行起為人父、為人母的職責，競相為女兒的“成才計劃”出力獻策。多少次，我們頂風冒雨接送女兒上晚自修;多少次，我們陪同女兒挑燈夜讀攻克難關。女兒鬱悶時，我們會放一段舒婉的音樂，講一則幽默的故事;女兒疲勞時，我們會端上一杯熱咖啡，遞上一條熱毛巾;女兒遇到難題時，我們會同女兒一起鑽研教材討論問題;女兒肚子餓了，我們會遞上早就備好的牛奶、麪包或是一碗熱氣騰騰的荷包蛋。我們總是盡最大努力讓女兒有一個好的環境、一份好的心情。尤其在女兒讀高三時，我們更是一切為大學聯考着想。那段時間，我們連電視都很少看。即使偶爾趁女兒上晚自修時悄悄看一會，但只要聽到女兒回來的腳步聲，不管節目多麼扣人心絃，我們也會毫不猶豫地關閉，生怕給孩子帶來負面影響。
進入高三後，學校每個月都要組織一次考試。每次考試一結束，我們都會在第一時間拿到相關數據進行分析比較，及時瞭解女兒的各科成績、排列名次、發展趨勢以及急需解決的問題。其嚴謹認真的態度，連職業統計師都為之讚歎。有一段時間，女兒的成績很不穩定，心情也時好時壞。取得好成績時，女兒會興高采烈信心百倍，心繫女兒的我們也會跟着愉快好幾天。一旦考砸了，女兒就會垂頭喪氣懊惱不已。此時我們雖然也很難受，但為了幫女兒減壓，卻不得不裝出一付若無其事的樣子，告訴女兒“事物發展是波浪式前進，螺旋式上升”的，只要能找到失誤的原因，吸取教訓就行了。
高三期間，學校經常召開家長會。每當此時，我們總是推掉一切事務和應酬，端端正正地坐在教室最前排，像國小生一樣認真聆聽並紀錄會議內容，詳細瞭解女兒的學習情況。對學校下發的“考生家長問卷調查”我們更是毫不含糊。那段時間，我們最關心的信息是大學聯考，最感興趣的話題是大學聯考，最愛琢磨的學問還是大學聯考，都快成了半個大學聯考專家。以至後來有記者請我談談大學聯考注意事項時，我竟一二三四講了一大堆道理。也許是因為我講的內容真實感人貼近實際，那次採訪不僅上了報紙還進了電視。可惜當時我家已禁看電視多日，沒能看到自己的“光輝形象”，聽到自己的“高談闊論”。
七月七日，這個令多少人為之矚目、為之努力、為之嚮往、為之振奮的神聖時刻終於來臨。一大早，老媽就送來寓意“高中狀元”的年糕和粽子，大姐送來預祝“躍進龍門”的大鯉魚。從不輕易請假的我們破例請了三天假。愛人擅長廚藝，大學聯考期間的餐飲工作自然非他莫屬，我則擔負起女兒赴考途中的安全保衞工作。考場離我家不遠，走着去也不過十來分鐘路程。每場考試，我總會提前四十分鐘招呼女兒出發。路上，我同女兒手牽手肩並肩，一邊觀看沿途風光，一邊説些輕鬆的話題。看到那些臉色凝重的考生和他們的家長從我們身邊匆匆而過時，我們還會饒有興趣地評價一番，彷彿我們是局外人。
女兒進考點後我沒有立即打道回府，而是找了個陰涼的地方坐下來。我很相信“心靈感應”這東西，以為離女兒越近，越能給女兒鼓舞和力量。考場外聚集着許多相識或不相識的家長，共同的心願讓我們很快熟悉起來。我們興致勃勃地交流起孩子的學習情況、成長煩惱、興趣特長以及自己的殷切希望。兩個半小時的考試時間在交談中不知不覺過去。以後幾場考試我們仍然不約而同地一起守望，仍然興趣不減地重複着共同關心的話題。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這個非正式聚會雖然已經過去多年，有些家長連姓名都不知道，但他們的形象和語言，我卻銘記心間。
大學聯考過後還未來得及休整一番，我們又為考分擔心起來。那段時間真是度日如年，一張已成定數卻不為人知的試卷攪得我們食無味寢不寧，做什麼事都提不起神。特別是女兒，一會兒胸有成竹，一會兒憂心忡忡，胖胖的圓臉竟然瘦成了瓜子臉。激動人心的時刻終於來臨。那天晚上，我們像接受宣判那樣早早守候在電話機旁。20:30分,當聽到盼望已久的喜訊，我們抱成一團，喜極而泣。
之後，女兒又參加了英語級別考試、職場應聘考試、專業技能考試、晉升職務考試、研究生資格考試等。每次考試對女兒來説，都是一次挑戰，一次機遇。但我印象最深的，仍是那次大學聯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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