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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驥才散文賞析【多篇】

欄目: 實用文精選 / 發佈於: / 人氣:8.35K

馮驥才散文賞析【多篇】

除夕情懷 篇一

除夕是一年最後一天,最後一個夜晚,是一歲中剩餘的一點短暫的時光。

時光是留不住的,不管我們怎麼珍惜它,它還是一天天在我們的身邊煙消雲散。

古人不是説過:“黃金易得,韶光難留”嗎?所以在這一年最後的夜晚,要用“守歲”--也就是不睡覺,眼巴巴守着它,來對上天恩賜的歲月時光以及眼前這段珍貴的生命時間表示深切的留戀。

除夕是中國人最具生命情感的日子。

所以此時此刻一定要和自己有着血緣關係的親人團聚一起。

首先是生養自己的父母。

陪伴老人過年,有如依偎着自己生命的根與源頭,再有便是和同一血緣的一家人枝葉相擁,温習往昔,盡享親情。

記得有人説:“過年不就是一頓雞鴨魚肉的年夜飯嗎?現在天天雞鴨魚肉,年還用過嗎?”其實過年並不是為了那一頓美餐,而是團圓。

只不過先前中國人太窮,便把平時稀罕的美食當做一種幸福,加入到這個人間難得的團聚中。

現在雞鴨魚肉司空見慣了,團圓卻依然是人們的願望年的主題。

臘月裏到火車站或機場去看看聲勢浩大的春運吧。

世界上哪個國家會有一億人同時返鄉,不都要在除夕那天趕到家去?他們到底為了吃年夜飯還是為了團圓?

此刻,我想起關於年夜飯的一段往事--

一年除夕,家裏籌備年夜飯,妻子忽説:“哎喲,還沒有酒呢。”我説:“我忙得都是什麼呀,怎麼把最要緊的東西忘了!”

酒是餐桌上的仙液。

這一年一度的人間的盛宴哪能沒有酒的助興、沒有醉意?我忙披上棉衣,圍上圍巾,蹬上自行車去買酒。

家裏人平時都不喝酒,一瓶葡萄酒--哪怕是果酒也行。

車行街上,天完全黑了,街兩旁高高低低的窗子都亮着燈。

一些人家開始年夜飯了,性急的孩子已經闢辟啪啪點響鞭炮。

但是商店全上了門板,無處買到酒,我卻不死心,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頓年夜飯沒有酒。

車子一路騎下去,一直騎到百貨大樓後邊那條小街上,忽見道邊一扇小窗亮着燈,裏邊花花綠綠,分明是個家庭式的小雜貨鋪。

我忙跳下車,過去扒窗一瞧,裏邊的小貨架上天賜一般擺着幾瓶紅紅的果酒,大概是玫瑰酒吧。

踏破鐵鞋終於找到它了!我趕緊敲窗玻璃,裏邊出現一張胖胖的老漢的臉,他不開窗,只朝我搖手;我繼續敲窗,他隔窗朝我叫道:“不賣了,過年了。”我一急,對他大叫:“我就差一瓶酒了。”誰料他聽罷,怔了一下,刷地拉開小小的窗子,裏邊熱呼呼混着炒菜味道的熱氣撲面而來,跟着一瓶美麗的紅酒夢幻般地擺在我的面前。

我付了錢,對他千恩萬謝之後,把酒揣在懷裏貼身的地方。

我怕把酒摔了,然後飛快地一口氣騎車到家。

剛才把酒揣進懷裏時酒瓶很涼,現在將酒從懷間抽出時,光溜溜的酒瓶竟被身體捂得很温暖。

當晚這瓶廉價的果酒把一家人擾得熱乎乎,我卻還在感受着剛才那位老漢把酒“啪”地放在我面前的感覺。

他怎麼知道我那時為年夜飯缺一瓶酒時急切的心情?很簡單--因為那是人們共有的年的情懷。

於是我又想起,一年的年根在火車站上。

車廂里人滿為患,連走道上也人貼着人地站着。

從車門根本擠不上去,有人就從車窗往裏爬。

我看一個年輕人,半個身子已經爬進車窗,車裏的熟人往裏拉他,站台上工作人員往外拽他。

雙方都在使勁,這年輕人拼命地往車裏掙扎。

就在這時候,忽然站台上的人不拉了,反倒笑嘻嘻把他推上去。

我想,要是在平時,站台的工作人員決不會把他推上去,但此時此刻為什麼這樣做?為了幫他回家過年。

年,真的是太美好的節日、太好的文化了。

在這種文化氛圍裏,人人無需溝通,彼此心靈相應。

正為此,除夕之夜千家萬户燃起的煙花,才在寒冷的夜空中交相輝映,呈現出普天同慶的人間奇觀。

冬日絮語 篇二

每每到了冬日,才能實實在在觸摸到了歲月。

年是冬日中間的分界。

有了這分界,便在年前感到歲月一天天變短,直到殘剩無多!過了年忽然又有大把的日子,成了時光的富翁,一下子真的大有可為了。

歲月是用時光來計算的。

那麼時光又在哪裏?在鐘錶上,日曆上,還是行走在窗前的陽光裏?

窗子是房屋最迷人的鏡框。

節候變換着鏡框裏的風景。

冬意最濃的那些天,屋裏的熱氣和窗外的陽光一起努力,將凍結玻璃上的冰雪融化;它總是先從中間化開,向四邊蔓延。

透過這美妙的冰洞,我發現原來嚴冬的世界才是最明亮的。

那一如人的青春的盛夏,總有蔭影遮翳,葱蘢卻幽暗。

小樹林又何曾有這般光明?我忽然對老人這個概念生了敬意。

只有閲盡人生,脱淨了生命年華的葉子,才會有眼前這小樹林一般明徹。

只有這徹底的通徹,才能有此無邊的安寧。

安寧不是安寐,而是一種博大而豐實的自享。

世中惟有創造者所擁有的自享才是人生真正的幸福。

朋友送來一盆“香棒”,放在我的窗台上説:“看吧,多漂亮的大葉子!”

這葉子像一隻只綠色光亮的'大手,伸出來,叫人欣賞。

逆光中,它的葉筋舒展着舒暢又瀟灑的線條。

一種奇特的感覺出現了!嚴寒佔據窗外,豐腴的春天卻在我的房中怡然自得。

自從有了這盆“香棒”,我才發現我的書房竟有如此燦爛的陽光。

它照進並充滿每一片葉子和每一根葉梗,把它們變得像碧玉一樣純淨、通亮、聖潔。

我還看見綠色的汁液在通明的葉子裏流動。

這汁液就是血液。

人的血液是鮮紅的,植物的血液是碧綠的,心靈的血液是透明的,因為世界的純潔來自於心靈的透明。

但是為什麼我們每個人都説自己純潔,而整個世界卻仍舊一片混沌呢?

我還發現,這光亮的葉子並不是為了表示自己的存在,而是為了證實陽光的明媚、陽光的魅力、陽光的神奇。

任何事物都同時證實着另一個事物的存在。

偉大的出現説明庸人的無所不在;分離愈遠的情人,愈顯示了他們的心絲毫沒有分離;小人的惡言惡語不恰好表達你的高不可攀和無法企及嗎?而騙子無法從你身上騙走的,正是你那無比珍貴的單純。

老人的生命愈來愈短,還是他生命的道路愈來愈長?生命的計量,在於它的長度,還是寬度與深度?

冬日裏,太陽環繞地球的軌道變得又斜又低。

夏天裏,陽光的雙足最多隻是站在我的窗台上,現在卻長驅直入,直射在我北面的牆壁上。

一尊唐代的木佛一直佇立在陰影裏沉思,此刻迎着一束光芒無聲地微笑了。

陽光還要充滿我的世界,它化為閃閃爍爍的光霧,朝着四周的陰暗的地方浸染。

陰影又執著又調皮,陽光照到哪裏,它就立刻躲到光的背後。

而愈是幽暗的地方,愈能看見被陽光照得晶晶發光的遊動的塵埃。

這令我十分迷惑:黑暗與光明的界限究竟在哪裏?黑夜與晨曦的界限呢?來自於早醒的鳥第一聲的啼叫嗎……這叫聲由於被晨露滋潤而異樣地清亮。

但是,有一種光可以透入幽閉的暗處,那便是從音箱裏散發出來的閃光的琴音。

魯賓斯坦的手不是在彈琴,而是在摸索你的心靈;他還用手思索,用手感應,用手觸動色彩,用手試探生命世界最敏感的悟性……琴音是不同的亮色,它們像明明滅滅、強強弱弱的光束,散佈在空間!那些旋律片段好似一些金色的鳥,扇着翅膀,飛進佈滿陰影的地方。

有時,它會在一陣轟響裏,關閉了整個地球上的燈或者創造出一個輝煌奪目的太陽。

我便在一張寄給遠方的失意朋友的新年賀卡上,寫了一句話:

你想得到的一切安慰都在音樂裏。

冬日裏最令人莫解的還是天空。

盛夏裏,有時烏雲四合,那即將被崢嶸的雲吞沒的最後一塊藍天,好似天空的一個洞,無窮地深遠。

而現在整個天空全成了這樣,在你頭頂上無邊無際地展開!空闊、高遠、清澈、莊嚴!除去少有的飄雪的日子,大多數時間連一點點雲絲也沒有,鳥兒也不敢飛上去,這不僅由於它冷冽寥廓,而是因為它大得……大得叫你一仰起頭就感到自己的渺小。

只有在夜間,寒空中才有星星閃爍。

這星星是宇宙間點燈的驛站。

萬古以來,是誰不停歇地從一個驛站奔向下一個驛站?為誰送信?為了宇宙間那一樁永恆的愛嗎?

我從大地注視着這冬天的腳步,看看它究竟怎樣一步步、沿着哪個方向一直走到春天?

作 畫 篇三

今日早起,神清目朗,心中明亮,絕無一絲宂雜,惟有晨光中小鳥的影子在桌案上輕靈而無聲地跳動,於是生出畫畫的心情。

這便將案頭的青花筆洗換上清水,取兩隻宋人白釉小盞,每盞放入姜思序堂特製的輕膠色料十餘片,一為花青,一為赭石,使温水浸泡;色沉水底,漸顯色澤。

跟着,鋪展六尺白宣於畫案上,以兩段實心古竹為鎮尺,壓住兩端。

紙是老紙,細潤如綢,白晃晃如蒙罩一片月光,只待我來縱情揮灑。

此刻,一邊開硯磨墨,一邊放一支老柴的鋼琴曲。

不覺之間,墨的幽香便與略帶傷感的樂聲融為一體。

牽我情思,迷我心魂。

恍恍忽忽,一座大山橫在面前。

這山極是雄美,卻又令人絕望。

它峯高千丈,不見其頂,巔頭全都插入雲端。

而山體皆陡壁,直上直下,石面光滑,寸草不生,這樣的大山誰能登臨?連蒼鷹也無法飛越!可它不正是我執意要攀登的那種高山嗎?

這時,我忽然看見極高極高的絕壁上,竟有一株松樹。

因遠而小,小卻精神。

軀幹挺直,有如鋼槍鐵杵,釘在堅石之上;枝葉橫伸,宛似張臂開懷,立於煙雲之中。

這兀自一株孤鬆,怎麼能在如此絕境中安身立命,又這般從容?這絕壁上的孤鬆不是在傲視我,挑戰我,呼喚我嗎?

不覺間,畫興如風而至,散鋒大筆,連墨帶水,夾裹着花青赭石,一併奔突紙上。

立掃數筆,萬山崢嶸;橫抹一片,雲煙瀰漫。

行筆用墨之時,將心中對大山的崇仰與敬畏全都傾注其中。

沒有着意的刻畫與經營,也沒有片刻的遲疑與停頓,只有抖動筆桿碰撞筆洗與色盞的叮叮噹噹之聲。

這是畫人獨有的音樂。

隨同這音樂不期而至的是神來之筆和滿紙的靈氣。

待到大山寫成,便在危崖絕壁處,以狼毫焦墨去畫一株松樹--這正是動筆之前的幻境中出現的那棵孤鬆。

於是,將無盡的蒼勁的意味運至筆端,以抒寫其孤傲不羣之態,張揚其大勇和無畏之姿。

畫完撂筆一看,哪有什麼松樹,分明一個人站在半山之上,頭頂雲霧,下臨深谷。

於是我滿心湧動的豪氣,俱在畫中了。

這樣的作畫不比寫一篇文章更加痛快淋漓?

有人問我,為什麼有時會停了寫作的筆,畫起畫來。

是消遣嗎?休閒嗎?自娛嗎?

我笑而不答,然我心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