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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平凹散文秦腔原文【多篇】

欄目: 實用文精選 / 發佈於: / 人氣:1.69W

賈平凹散文秦腔原文【多篇】

賈平凹秦腔作文 篇一

賈平凹秦腔作文

中國的傳統戲曲對於Teenagers往往是遭到排斥的,所以我時常被視為異類。由於家裏有人搞戲曲,我從小就對這種傳統文化心存好感,尤其是京劇和越劇,偶爾也聽聽黃梅戲。至於秦腔,只知道聽起來挺鬧心的。也許是地域文化的差別吧,一直沒興趣去了解秦腔,直到這次拜讀賈平凹的文章,才抓到一點皮毛。

正如賈先生所寫,“山川不同,便風俗區別;風俗區別便戲曲存異。”越劇如同浙江人,吳濃軟語,流暢細膩;而秦腔的個性就如同頭上扎着羊肚白毛巾,光膀子上披着大花坎肩兒,水牛腰上彆着細羊皮鞭的秦川大漢一樣:樸實,敦厚,卻不乏粗獷,豪放。秦腔就是秦川人,而秦川人一折秦腔。可不是嗎,賈先生雖是寫秦腔,可將整篇文章細讀下來,我不僅能用耳朵聽到振聾發聵的秦腔調兒,還能用眼睛看到溝壑縱橫的黃土高坡,被太陽曬成淺棕色,泛着油光的各樣臉孔,用鼻子聞到黃沙味和着泡饃味的香氣。即使沒聽過秦腔沒去過秦地也沒嘗過羊肉泡饃,但我卻能感受到着一切。

秦腔與秦地秦人息息相關,雖説衝不出八百里秦川,但也延綿不絕好幾百年,一方水土一方人情。秦腔從明代中葉發展至今,它在西北一帶已不僅僅以戲曲這一種身份存在,而是完完全全融入在百姓的生活中,成了勞苦大眾的生活要素之一。唱戲,聽戲與吃飯睡覺同等重要,沒了這戲就沒了情緒的寄託,開心了或是不順心了都無從開口,這一點,戲曲絕不亞與搖滾。我忽然想起《北京人在紐約》裏頭的一段————初到紐約的王啟明字大工的餐館裏滿懷壓抑的洗着碗,突然不顧一切地吼了兩句黑頭唱段,這是他憋足了勁吼的,引得夥計們直叫好,當然也釋放了自己壓抑的`心情,痛快,夠爽。京劇如此,西北的秦腔相比更甚。

總之有這樣的感覺,若説越劇是織女手中的繡花針,那麼秦腔便是武松腰間的短哨棒。秦腔雖粗,但粗也粗的有特色,有風格,男聲雄而有神,女聲秀而有骨,如迴響在黃河邊上的威風鑼鼓般有氣勢。

賈先生用滿紙愛鄉之情寫這秦腔,其實何嘗不是在寫秦腔人,戲與人的性子簡直如出一轍。我想,希望在秦川寶地闖出一番事業的人們,務必先聽聽秦腔,別嫌它鬧心,仔細品着,裏面飽含着多少最樸實淳厚的處事哲學!

秦腔賈平凹閲讀答案 篇二

秦腔

賈平凹

夏天智睡倒了兩天後,添了打嗝兒的毛病,嗝聲巨大,似乎是從肚裏咕嚕嚕泛上來的。一輩子愛吃水煙,突然覺得水煙吃了頭暈,甚至聞不得煙味,一聞着就嘔吐。太陽正中午的時候,他讓夏天義把他攙到院中的椅子上,然後把四嬸、白雪、夏雨都叫來,開始問白雪和夏風的婚事。白雪先還是隱瞞,他就説他看到夏風的那封信了,白雪便放聲哭了起來。白雪一哭,鼻涕眼淚全下來,四嬸和夏雨都慌了手腳。夏天智説:“事情既然這樣了,我有句話你們都聽着:只要我還活着,他夏風不得進這個門;我就是死了,也不讓他夏風回來送我入土。再是,白雪進了夏家門就是夏家的人,她不是兒媳婦了,我認她做女兒,就住在夏家。如果白雪日後要嫁人,我不攔,誰也不能攔,還要當女兒一樣嫁,給她陪嫁粧。如果白雪不嫁人,這一院子房一分為二,上房東邊的一半和東邊廈屋歸夏雨,上房西邊的一半和西邊的廈屋歸白雪。”説完了,他問四嬸:“你聽到了沒?”四嬸説:“我依你的。”夏天智又問夏雨:“你聽到了沒?’’夏雨説:“聽到了。”夏天智説:“聽到了好!”靠在椅背上一連三聲嗝兒。白雪哭着給他磕頭。他説:“哭啥哩,甭哭!”白雪不哭了,又給他磕頭。他説:“要磕頭,你磕三個,大紅日頭下我認我這女兒的。”白雪再磕了一次。夏天智就站起了,不讓夏雨再攙,往卧屋走去,説:‘‘把喇叭打開,放秦腔!”夏雨説:“放秦腔?”他説:“《轅門斬子》,放!”

這天午飯時辰,整個清風街都被高音喇叭聲震盪着,《轅門斬子》播放了一遍又一遍。差不多的人端着碗吃飯,就把碗放下了,跟着喇叭唱:“焦贊傳孟良稟太娘來到。兒問娘進帳來為何煩惱?娘不説兒延景自然知道。莫非是娘為的你孫兒宗保?我孫兒犯何罪綁在了法標?提起來把奴才該殺該絞!恨不得把奴才油鍋去熬。兒有令命奴才巡營嘹哨,小奴才大着膽去把親招。有焦贊和孟良稟兒知道,你的兒跨戰馬前去征剿。實想説把穆柯一馬平掃,穆桂英下了山動起槍刀。軍情事也不必對娘細表,小奴才他招親軍法難饒。因此上綁轅門示眾知曉,斬宗保為飭整軍紀律條。’’

自後的日子裏,夏天智的肚子便不舒服起來,而且覺得原先的刀口處起了一個小包,身上發癢。他每日數次要四嬸幫他抓癢,自個手動不動就去摸那個小包,説:“縣醫院的大夫縫合傷口不行,怎麼就起了個疙瘩?!”,小包好像還在長,甚至有些硬了。但夏天智的精神頭兒似乎比前一段好,他就獨自去找趙宏聲,讓趙宏聲瞧那個小包。趙宏聲捏了捏小包,説:¨疼不?”他説:“不疼。’’趙宏聲説:“沒事沒事,我給你貼張膏藥。”

夏天智從趙宏聲那裏出來,隨路去秦安家轉轉,沒想夏天義也去了。夏天義越發黑瘦,腿卻有些浮腫,指頭一按一個坑兒。他們説了一陣話,夏天智就回家了,一回家就讓夏雨把慶金、慶滿和慶堂、瞎瞎叫來,沒叫慶玉,也沒叫任何一個媳婦,他説:“四叔(夏天智在仁義禮智四兄弟中排行第四)把你們叫來,要給你們説個事的。這事我一直等着你們誰出來説,但你們沒人説,也只好我來説了。你爹你們也看到了,年紀大了,去冬今春以來身體一天不如了一天,他是不去了七裏溝……’’慶金説:“他還去哩。”夏天智説:“我知道。他現在去是轉一轉,幹不了活了。他確實是幹不了活了!可是;你爹你娘還是自己種着俊德家那塊地,回來自己做自己吃,我去了幾次,做的啥飯呀,生不生熟不熟,你們是應該伺候起他們了!我給你們説了,你們商量着看咋辦呀?’’慶金慶滿慶堂和瞎瞎都説四叔你説得對,我爹我娘是不能單獨起灶了。四個兒子便在夏天智家商量,雖然仍是爭爭吵吵,言語不和,但最後終於達成協議:五個兒子,

每家管待兩位老人一星期飯,到誰家,誰家就是再忙再窮,必須做改樣飯,必須按時,不能耽擱和湊合。商量畢,夏天智説:‘‘好了!’’讓他們給爹孃説去。可到了後晌,夏天智拿了他的書在台階上看,看出了一個錯別字,正拿筆改哩,慶金來説,他爹見不得慶玉,執意不肯去慶玉家吃飯。夏天智説:“我估摸你爹不肯去慶玉家,那你們四家就輪流麼。”慶金説:“我兄弟四個沒意見,可幾個媳婦難説話,嚷嚷爹孃生了五個兒子為什麼他慶玉就不伺候老人?惡人倒得益了!他不伺候,也該出錢出糧呀!我去給慶玉説,慶玉卻口口聲聲不出錢也不出糧,説他要管待老人的,剩下了他,村人怎麼戳他脊樑,他才不願意落個不孝順的名兒。”夏天智哼道:“他説的屁話!他知道你爹不願去才説這話,他要孝順咋不出錢出糧?你回去給你們的媳婦們説,你爹不願去慶玉家,就不去慶玉家,四個兒子不準看樣!你就説這是我説的,誰有意見讓來找我!’’又罵慶金是軟蛋,把慶金趕走了。

1下列對本文相關內容和藝術特色的分析鑑賞,不正確的一項是(3分)

A.在得知兒媳白雪遭兒子夏風拋棄後將其“認作女兒”並作出“一分為二”的分家安排,體現了夏天智對傳統道德的維護和堅守。

B.“你聽到了沒?”“你聽到了沒?”通過疑問句的重複,表現出夏天智急於讓心願得到妻子四嬸和兒子夏雨理解、落實的心理。

C.“只要我還活着,他夏風不得進這個門;我就是死了,也不讓他夏風回來送我入土。’’和“誰有意見讓來找我!”的語言描寫,表現了夏天智作為老式家長在對待子侄輩時的固執己見和獨斷專行。

D.小説在人物命名上別有深意。夏家老一輩兄弟四人以“仁、義、禮、智’’命名可以視為儒家傳統倫理道德觀念和價值體系在鄉土民間的寄寓。

2夏天智在完成分家遺願並將白雪認作女兒後,特意交代兒子夏雨用高音喇叭播放秦腔《轅門斬子》,請簡要分析這一情節的作用。(6分)

3這部小説採用了鄉土化的寫作,寄寓深遠。“《秦腔》是一部用秦語説秦事表秦情的作品’’(薛正昌語),請結合文本談談你對這句話的理解。(6分)

答案:

1C(表現了夏天智對兒子背叛婚姻、侄子不孝父母的憤怒)

2①呼應標題。秦腔可以看做整部小説的一條線索,被巧妙地融入到人物故事之中。

②暗示心理。唱詞唱出了夏天智對背叛婚姻的夏風在情感和道義上的憤怒。

③塑造形象。唱詞的價值標準表現了夏天智的剛正仁義,彰顯其性格中濃郁的地域文化特色。

④揭示主旨。秦腔是農民寄託情感的重要形式,藴含着他們的價值觀念、思維方式和審美情趣。秦腔的衰落,白雪、夏天智的困境,正是秦腔隱喻的價值觀念、農耕思維方式的困境。

⑤豐富內容,增加情節變化,增添小説的鄉土氣息和地域色彩,能引發讀者的閲讀興趣。

(每點2分,答出3點即可滿分)

3小説把口語化的方言詞、粗語、語氣詞、擬聲詞、疊詞、秦腔唱詞等與敍述語言巧妙糅合在一起,如“哭啥哩,甭哭!”“屁話”“哩”“麼”等, (3分)描寫了“上房”“廈屋”等秦地特色建築,“認女兒”“用高音喇叭反覆放秦腔《轅門斬子》”“安排兄弟養老”等鄉情濃厚的事件,(1分)表現了鄉土社會轉型中,以夏天智為代表的秦人對長幼尊卑思想和仁義禮智傳統的維護和堅守。 (2分)

賈平凹《兩代人》原文 篇三

賈平凹《兩代人》原文

爸爸,你説:你年輕的時候,狂熱地尋找着愛情。可是,爸爸,你知道嗎?就在你對着月光,繞着桃花樹一遍一遍轉着圈子,就在你跑進滿是野花的田野裏一次一次打着滾兒,你渾身沸騰着一股熱流,那就是我;我也正在尋找着你呢!

爸爸,你説:你和我媽媽結婚了,你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可是,爸爸,你知道嗎?就在你新喜之夜和媽媽合吃了鬧房人吊的一顆棗兒,就在你

蜜月的第一個黎明,窗台上的長明燭結了燈綵兒,那棗肉裏的核兒,就是我,那光焰中的'芯兒,就是我。——你從此就有了抗爭的對頭了!

爸爸,你總是誇耀,説你是媽媽的保護人,而善良的媽媽把青春無私地送給了你。可是,爸爸,你知道嗎?媽媽是懷了誰,才變得那麼羞羞怯怯,似蓮花不勝涼風的温柔;才變得綽綽雍雍,似中秋的明月豐豐盈盈?又是生了誰,才又漸漸褪去了臉上的一層粉粉的紅暈,消失了一種迷迷麗麗的靈光水氣?

爸爸,你總是自負,説你是媽媽的佔有者,而賢惠的媽媽一個心眼兒關懷你。

可是,爸爸,你知道嗎,當媽媽懷着我的時候,你敢輕輕撞我一下嗎?媽媽偷偷地一個人發笑,是對着你嗎?你能叫媽媽説清你第一次出牙,是先出上牙,還是先出下牙嗎?你的人生第一聲哭,她聽見過嗎?

爸爸,你總是對着鏡子憂愁你的頭髮。他明白是誰偷了你的頭髮裏的黑嗎?你總是摸着自己的臉面焦慮你的皮肉。你明白是誰偷了你臉上的紅

嗎?爸爸,那是我,是我。在媽媽面前,咱們一直是決鬥者,我是輸過,你是贏過,但是,最後你是徹底地輸了的。所以,你嫉妒過我,從小就對我不耐心,常常打我。

爸爸,當你身子越來越彎,像一棵曲了的柳樹,你明白是誰在你的腰上裝了一張弓嗎?當你的痰越來越多,每每咳起來一扯一送,你明白是誰

在你的喉嚨裏裝上了風箱嗎?爸爸,那是我,是我。在媽媽的面前,咱們一直是決鬥者,我是輸過,你是贏過,但是,最後你是徹底地輸了。所以,你討好過我,曾把我架在你的脖子上,叫我寶寶。

啊,爸爸,我深深地知道,沒有你,就沒有我,而有了我,我卻是將來埋葬你的人。但是,爸爸,你不要悲傷,你不要忌恨,你要深深地理解:孩子是當母親的一生最得意的財產,我是屬於我的媽媽的,你不是也有過屬於你的媽媽的過去嗎?啊,爸爸,我深深地知道,有了我,我就要在將來埋葬了你。但是,爸爸,你不要悲傷,你不要忌恨,你要深深地相信,你曾經埋葬過你的爸爸,你沒有忘記你是他的兒子,我怎麼會從此就將你忘掉了呢?

賈平凹散文秦腔原文 篇四

賈平凹散文秦腔原文

原文如下:

山川不同,便風俗區別,風俗區別,便戲劇存異;之下人不同貌,劇不同腔;京,豫,晉,越,黃梅,二簧,四川高腔,幾十種品類;或問:歷史最悠久者,文武最正經者,是非最洶洶者?曰:也。正如長處和短處一樣突出便見其風格,對待,愛者便愛得要死,惡者便惡得要命。外地人——尤其是自誇於長江流域的纖秀之士——最害怕的震撼;評論説得婉轉的是:唱得有勁;説得直率的是:大喊大叫。於是,便有柔弱女子,常在戲台下以絨堵耳,又或在平日教訓某人:你要不怎麼怎麼樣,今晚讓你去看!成了懲罰的代名詞。所以,別的劇種可以各省走動,唯則如秦人一樣,死不離窩;嚴重的鄉土觀念,也使其離不了窩:可能還在西北幾個地方變腔走調的有些市場,卻絕對衝不出往東南而去的潼關呢。

但是,幾百年來,卻沒有被淘汰,被沉淪,這使多少人在大惑而不得其解。其解是有的,就在陝西這塊土地上。如果是一個南方人,坐車轟轟隆隆往北走,渡過黃河,進入西岸,八百里大地,原來竟是:一扶黃褐的平原;遼闊的地平線上,一處一處用木椽夾打成一尺多寬牆的土屋,粗笨而莊重;沖天而起的白楊,苦楝,紫槐,枝幹粗壯如桶,葉卻小似銅錢,迎風正反翻覆……你立即就會明白了:這裏的地理構造竟與的旋律惟妙惟肖的一統!再去接觸一下秦人吧,活脱脱的一羣的復出:高個,濃眉,眼和眼間隔略遠,手和腳一樣粗大,上身又稍稍見長於下身。當他們揹着沉重的三角形狀的犁鏵,趕着山包一樣團塊組合式的公牛,端着腦袋般大小的耀州瓷碗,蹲在立的卧的石磙子碌碡上吃着,你不禁又要改變起世界觀了:啊,這是塊多麼空曠而實在的土地,在這塊土地挖爬滾打的人羣是多麼“二愣”的民眾!那晚霞燒起的黃昏裏,落日在地平線上欲去不去的痛苦的妊娠,五里一村,十里一鎮,裏傳播的互相交織,衝撞,這原來是的天籟,地籟,人籟的共鳴啊!於此,你不漸漸感覺到了南方戲劇的秀而無骨嗎?不深深地懂得為什麼形成和存在而佔卻時間,空間的位置嗎?

八百里秦川,以西安為界,咸陽,興平,武功,周至,鳳翔,長武,岐山,寶雞,兩個專區幾十個縣為西府;三原,涇陽,高陵,户縣,合陽,大荔,韓城,白水,一個專區十幾個縣為東府。,就源於西府。在西府,民性敦厚,説話多用去聲,一律咬字沉重,對話如吵架一樣,哭喪又一呼三歎。呼喊遠人更是特殊:前聲拖十二分的長,末了方極快地道出內容。聲韻的發展,使會遠道喊人的人都從此有了唱的天才。老一輩的能唱,小一輩的能唱,男的能唱,女的能唱;唱成了做人最體面的事,任何一下鄉下男女,只有唱,才有出人頭地的可能,大凡有出息的,是個人才的,哪一個何曾未登過台,起碼不能吼一陣亂彈呢!

農民是世上最勞苦的人,尤其是在這塊平原上,生時落草在黃土炕上,死了被埋在黃土堆下;是他們大苦中的大樂,當老牛木犁疙瘩繩,在田野已經累得筋疲力盡,立在犁溝裏大喊大叫來一段,那心胸肺腑,關關節節的睏乏便一盡兒滌盪淨了。與他們,要和“”白酒,長線辣子,大葉捲煙,一樣成為生命的`五大要素。若與那些年長的農民聊起來,他們想象的偉大的共產主義生活,首先便是這五大要素。他們有的是吃不完的糧食,他們缺的是高超的藝術享受,他們教育自己的子女,不會是那些文豪們講的,幼年不是祖母講着動人的迷麗的童話,而是一字一板傳授着。他們大都不識字,但卻出奇地能一本一本整套背誦出劇本,雖然那常常是之乎者也的字眼從那一圈鬍子的嘴裏吐出來十分別扭。有了,生活便有了樂趣,高興了,唱“快板”,高興得像被烈性炸藥爆炸了一樣,要把整個身心粉碎在天空!痛苦了,唱“慢板”,揪心裂腸的唱腔卻表現了多麼有情有味的美來,美給了別人的享受,美也熨平了自己心中愁苦的皺紋。當他們在收穫時節的土場上,在月在中天的莊院裏大吼大叫唱起來的時候,那種難以想象的狂喜,激動,雄壯,與那些獻身於詩歌的文人,與那些有吃有穿卻總感空虛的都市人相比,常説的什麼偉大的永恆的愛情是多麼渺小、有限和虛弱啊!

我曾經在西府走動了兩個秋冬,所到之處,村村都有戲班,人人都會清唱。在黎明或者黃昏的時分,一個人獨獨地到田野裏去,遠遠看着天幕下一個一個山包一樣隆起的十三個朝代帝王的陵墓,細細辨認着田埂土,荒草中那一截一截漢唐時期石碑上的殘字,高高的土屋上的窗口裏就飄出一陣宂長的二胡聲,幾聲雄壯的叫板,我就痴呆了,猛然發現了自己心胸中一股強硬的氣魄隨同着胳膊上的肌肉疙瘩一起產生了。

每到農閒的夜裏,村裏就常聽到幾聲鑼響:戲班排演開始了。演員們都集合起來,到那古寺廟裏去。吹,拉,彈,奏,翻,打,念,唱,提袍甩袖,吹鬍瞪眼,古寺廟成了古今真樂府,天地大梨園。導演是老一輩演員,享有絕對權威,演員是一定幾口,夫妻同台,父子同台,公公兒媳也同台。按秦川的風俗:父和子不能不有其序,爺和孫卻可以無道,弟與哥嫂可以嬉鬧無常,兄與弟媳則無正事不能多言。但是,一到台上,面前人人平等,兄可以拜弟媳為帥為將,子可以將老父繩綁索捆。寺廟裏有窗無扇,屋樑上蛛絲結網,夏天蚊蟲飛來,成團成團在頭上旋轉,薰蚊草就牆角燃起,一聲唱腔一聲咳嗽。冬天裏四面透風,柳木疙瘩火當中架起,一出場一臉正經,一下場湊近火堆,熱了前懷,涼了後背。排演到什麼時候,什麼時候都有觀眾,有抱着二尺長的煙袋的老者,有凳子高、桌子高趴滿窗台的孩子。廟裏一個跟頭未翻起,窗外就哇地一聲叫倒好,演員出來罵一聲:誰説不好的滾蛋!他們抓住窗台死不滾去,倒要連聲討好:翻得好!翻得好!更有殷勤的,跑回來偷拿了紅薯、土豆、在火堆裏煨熟給演員作夜餐,賺得進屋裏有一個安全位置。排演到三更雞叫,月兒偏西,演員們散了,孩子們還圍了火堆彎腰踢腿,學那一招一式。

一齣戲排成了,一人傳出,全村振奮,扳着指頭盼那上演日期。一年十二個月,正月元宵日,二月龍抬頭,三月三,四月四,五月五日過端午,六月六日曬絲綢,七月過半,,九月初九,十月一日,再是那臘月五豆,臘八,二十三……月月有節,三月一會,那戲必是上演的。戲台是全村人的共同的事業,寧肯少吃少穿也要籌資集款,買上好的木石,請高強的工匠來修築。村子富不富,就比這戲台闊不闊。一演出,半下午人就找凳子去佔地位了,未等戲開,台下坐的、站的人頭攢擁,台兩邊階上立的卧的是一羣頑童。那鑼鼓就叮叮咣咣地鬧台,似乎整個世界要天翻地覆了。各類小吃趁機擺開,一個食攤上一盞馬燈,花生,瓜子,糖果,煙捲,油茶,麻花,燒雞,煎餅,長一聲短一聲叫賣不絕。鑼鼓還在一聲兒敲打,大幕只是不拉,演員偶爾從幕邊往下望望,下邊就喊:開演呀,場子都滿了!幕布放下,只説就要出場了,卻又叮叮咣咣不停。台下就亂了,後邊的喊前邊的坐下,前邊的喊後邊的為什麼不説最前邊的立着;場外的大聲叫着親朋子女名字,問有坐處沒有,場內的鋭聲迴應快進來;有要吃煎餅的喊熟人去買一個,熟人買了站在場外一揚手,“日”地一聲隔人頭甩去,不偏不倚目標正好;左邊的喊右邊的踩了他的腳,右邊的叫左邊的擠了他的腰,一個説:狗年快完了,你還叫啥哩?一個説:豬年還沒到,你便拱開了!言語傷人,動了手腳;外邊的趁機而入,一時四邊向裏擠,裏邊向外扛,人的旋渦湧起,如四月的麥田起風,根兒不動,頭身一會兒倒西,一會兒倒東,喊聲,罵聲,哭聲一片;有拼命擠將出來的,一出來方覺世界偌大,身體胖腫,但差不多卻光了腳,亂了頭髮。大幕又一挑,站出戲班頭兒,大聲叫喊要維持秩序;立即就跳出一個兩個所謂“二乾子”人物來。這類人物多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卻十二分忠誠於,此時便拿了枝條兒,哪裏人擠,哪裏打去,如凶神惡煞一般。人人恨罵這些人,人人又都盼有這些人,叫他們是憲兵,憲兵者越發忠於職責,雖然徹夜不得看戲,但大家一夜滿足了,他們也就滿足了一夜。

終於台上鑼鼓停了,大幕拉開,角色出場。但不管男的女的,出來偏不面對觀眾,一律背身掩面,女的就碎步後移,水上漂一樣,台下就叫:瞧那腰身,那肩頭,一身的戲喲是男的就搖那帽翎,一會雙搖,一會單搖,一邊上下飛閃,一邊紋絲不動,台下便叫:絕了,絕了!等到那角色兒猛一轉身,頭一高揚,一聲高叫,聲如炸雷豁啷啷直從人們頭頂碾過,全場一個冷顫,從頭到腳,每一個手指尖兒,每一根頭髮梢兒都麻酥酥的了。如果是演,那慧娘站在台中往下蹲,慢慢地,慢慢地,慧娘蹲下去了,全場人頭也矮下去了半尺,等那慧娘往起站,慢慢地,慢慢地,慧娘站起來了,全場人的脖子也全拉長了起來。他們不喜歡看生戲,最歡迎看熟戲,那一腔一調都曉得,哪個演員唱得好,就搖頭晃腦跟着唱,哪個演員走了調,台下就有人要糾正。説穿了,看不為求新鮮,他們只圖過過癮。

在這樣的地方,這樣的環境,這樣的氣氛,面對着這樣的觀眾,是最逞能的,它的藝術的享受,是和擁擠而存在,是有力氣而獲得的。如果是冬天,那風在颳着,像刀子一樣,如果是夏天,人窩裏熱得如蒸籠一般,但只要不是大雪,冰雹,暴雨,台下的人是不肯撤場的。最可貴的是那些老一輩的迷,他們沒有力氣擠在台下,也沒有好眼力看清演員,卻一溜一排地蹲在戲台兩側的牆根,吸着草煙,慢慢將唱腔品賞。一聲叫板,便可以使他們墜入藝術之宮,“聽了,肉酒不香”,他們是體會得最深。那些大一點的,脾性野一點的孩子,卻佔領了戲場周圍所有的高空,楊樹上,柳樹上,槐樹上,一個枝杈一個人。他們常常樂而忘了險境,雙手鼓掌時竟從樹杈上掉下來,掉下來自不會損傷,因為樹下是無數的人頭,只是招致一頓臭罵罷了。更有一些爬在了場邊的麥秸積上,夏天四面來風,好不涼快,冬日就趴個草洞,將身子縮進去,露一個腦袋,也正是享受不了吧,他們常就瞌睡了,一覺醒來,月在西在,戲畢人散,只好苦笑一聲悄然沒聲兒地溜下來回家敲門去了。

當然,一次演出,是一次演員亮相,也是一次演員受村人評論的考場。每每角色一出場,台下就一片嘁嘁喳喳:這是誰的兒子,誰的女子,誰家的媳婦,孃家何處?於是乎,誰有出息,誰沒能耐,一下子就有了定論。有好多外村的人來提親説媒,總是就在這個時候進行。據説有一媒人將一女子引到台下,相親台上一個男演員,事先誇口這男的如何俊樣,如何能幹,但戲演了過半,那男的還未出場,後來終於出來,是個的偽兵,還持槍未走到中台,扮游擊隊長的演員揮槍一指,“叭”地一聲,那偽兵就倒地而死,爬着鑽進了後幕。那女子當下哼一聲,閉了嘴,一場親事自然了了。這是喜中之悲一例。據説還有一例,一個老頭在脖子上架了孫孫去看戲,孫孫吵着要回家,老頭好説好勸只是不忍半場而去,便破費買了半斤花生,他眼盯着台上,手在下邊剝花生,然後一顆一顆揚手喂到孫孫嘴裏,但喂着喂着,竟將一顆塞進孫孫鼻孔,吐不出,咽不下,口鼻出血,連夜送到醫院動手術,花去了七十元錢。但是,以引喜的事卻不計其數。每個村裏,總會有那麼個老漢,夜裏看戲,第二天必是頭一個起牀往戲台下跑。戲台下一片石頭、磚頭,一堆堆瓜子皮,糖果紙,煙屁股,他掀掀這塊石頭,踢踢那堆塵土,少不了要撿到一角兩角甚至三元四元錢幣來,或者一隻鞋,或者一條手帕。這是村裏鑽刁人乾的營生,而饞嘴的孩子們有的則夜裏趁各家鎖門之機,去地裏摘那香瓜來吃,去誰家院裏將桃杏裝在背心兜裏回來分紅。自然少不了有那些青春妙齡的少男少女,則往往在台下混亂之中眼送秋波,或者就悄悄退出,相依相偎到黑黑的渠畔樹林子裏去了……

在這塊土地上,有着神聖的不可動搖的基礎。凡是到這些村莊去下鄉,到這些人家去做客,他們最高級的接待是陪着看一場,實在不逢年過節,他們就會要閤家唱一會亂彈,你只能點頭稱好,不能恥笑,甚至不能有一點不入神的表示。他們一生最崇敬的只有兩種人:一是國家領導人,一是當地的名角。即是在任何地方,這些名角沒有在場,只要發現了名角的父母,去商店買油是不必排隊的,進飯館吃飯是會有座位的,就是在半路上擋車,只要喊一聲:我是某某的什麼,司機也便要嘎地停車。但是,誰要侮辱一下,他們要爭死爭活地和你論理,以至大打出手,永遠使你記住教訓。每每村裏過紅白喪喜之事,那必是要包一台的,生兒以迎接,送葬以致哀,似乎這人生的世界,就是的舞台,人只要在舞台上,生,旦,淨,醜,才各顯了真性,惡的誇張其醜,善的凸現其美,善的使他們獲得美的教育,惡的也使醜裏化作了美的藝術。

廣漠曠遠的八百里秦川,只有這,也只能有這,八百里秦川的勞作農民只有也只能有這使他們喜怒哀樂。秦人自古是大苦大樂之民眾,他們的家鄉交響樂除了大喊大叫的還能有別的嗎?

賈平凹散文秦腔原文 篇五

掙扎着看完了賈平凹先生的小説《秦腔》。看了後怎麼説呢,沒有太多的悲喜哀怒。書中,作者沿襲了他一貫的文字風格,即特有的賈氏行文筆調。粗俗,耐看,卻也極具秦地方言韻味。

然而,個人感覺這本書有點虎頭蛇尾,前半部分精美絕綸,到了後面則多少有點毛糙。特別是夏風和白雪的孩子沒**這一情節,感覺有點嚴重失真。且不説這樣的事會不會在現實中發生,單單這一情節,即與作品中沒有太多的關聯。夏風,這個從農村走出去的年輕人,雖然從思想上開始脱離小農思維,但在大的方面還是繼承了農村人的優良品質的。再説他的父母,在村中也是威望極高的人,還有白雪,看完作品,我實在想不出他的孩子沒**的原因。賈是不是想用這一筆來繼續吸引讀者的眼球,增加作品的性?

看完這部作品,我不由得想起了路遙的《平凡的世界》。仔細揣摩,這兩部作品存在着關聯。《秦腔》在時代上是可以和《平凡的世界》對接的。然而,路的作品在表現社會變遷方面是比較突出的,典型的。不管從文字上,還是主題上,都是特別乾淨的。相對而言,《秦腔》在這方面則遠不如,賈試圖從清風街的變化來表現時代的變遷,來表現這種變遷給農村,農民,農業帶來的影響,可是,我們細讀後發現,他卻沒有把這種變化很深刻的揭露出來。我們也可以通過文字的描寫,看出賈在創作中的矛盾心理。在關於這部作品的創作經歷中,作家幾次談到了內心所受的折磨,我想,很有可能就是關於這部分的取捨不定。《秦腔》橫空出世,好多評論家都給與了極高的平價,説其是一部史詩般的作品,然而,賈氏在後半部分上的迂迴,則必然縮小了其史詩的價值。

應該説這是一部悲劇氣氛較濃的作品。可以看出賈氏對過去農村生活還是有嚮往的,他對於農村、農業、農民在改革的大潮中的迷失還是心有不忍的,對於同新認識新思想的作作最後一搏的人是心存敬仰的,然而,這些必將成為歷史。

我一直感動於賈氏敢用最原始的語言表現最真實的農村,僅管這讓其身心受盡了煎熬。我也曾痴迷於賈氏文中的那種神密感,如作品中的張引生。應該説這部作品在高度上應該和《白鹿原》是平起平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