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理兒時的照片時，看見了一張父親抱着我並對着我慈愛的笑的照片，讓我想起父親帶我去爬山的經歷。
那年春天，陽光暖陽陽的，小草慢慢地探出頭了，小樹的新芽也出來曬太陽了，萬物復甦。父親那天閒來無事，便提議去爬山。我第一個叫好，母親也同意了。我們換了身運動服，帶了兩瓶水，每人一頂帽子。便駕車出發了。
山並不是高聳入雲，但對於年幼的我來説是挺困難的。
我走沒幾步階梯，就説：“我累了，媽媽，你抱我吧。”父親馬上不同意，便説：“我們出來爬山，是來強身健體的。如果你有一個健康的體質，就不用老是吃那些苦苦的藥了。你喜歡吃苦苦的藥嗎？”“不喜歡，那些藥苦苦的，我不喜歡吃。”我皺着眉頭説。“對，沒人喜歡吃苦苦的藥，所以我們要強身健體。而且你讓媽媽抱，媽媽是不是很累？”“是。”我點了點頭。“那我們就一起爬到山頂，爸爸牽着你走。”父親笑着對我説。
我牽着父親的手，一級台階一級台階慢慢地走。父親也不着急，看着我慢慢地走。
我一抬頭，便看到父親，上揚的嘴角，看到一個充滿慈愛的笑。父親見我看他，便摸着我的頭問道“怎麼了，累了？快到了，再堅持一下。”我笑着説：“不累，我會堅持爬到山頂的！”爸爸大笑起來，摸着我的頭説：“我女兒長大了！哈哈哈哈哈哈。”
又走了一會，我指着山頂説：“爸爸，快到了，就在前面。爸爸走快點。”父親是一個胖子，走幾步路都會喘粗氣。他喘着粗氣並上揚嘴角説：“好，我們走快點。”
我們爬到山頂，並有了那張照片。
父親慈愛的笑，印在了我心裏。
四年了，一千四百六十天，悄然逝去。記憶徒然地被時間雕刻，沒有留下一絲存在的身影，只留下了這把木椅。
一年春天，外公拉着我的手，走進一家木器商店。拐角處，一把精緻的木椅出現，“就它了！”我拉着外公的手喊着。“好，好，外公買。”他付完錢，提起這把木椅，和我回家了。
外公總是這麼順從我，以至於那時，我想要什麼，只要説出了嘴，有可能實現的，外公一定做到。春天，心急的我已迫不及待地等待夏天的到來。外公知道我喜歡吃西瓜，早已備好了一包精挑細選的西瓜籽。一粒粒烏黑髮亮的籽靜靜地躺在一張白紙上，反射出的，是春天的生機盎然。長成的，也必定是外公對我的深意。他埋頭於一片田地，一瓶水，一把鋤頭，一包瓜籽，成了他幾天的陪伴。閒暇時光，他也不閒着，提來那把小木椅，把我抱在膝上，講起了故事。
那一夜中的第一聲雷鳴，帶來了夏的音訊。夏就如脱韁的野馬被釋放，剎那間電閃雷鳴，伴隨着傾盆大雨，西瓜也在這場粗獷的大雨中成熟了。
西瓜果然不負眾望，圓圓滾滾，碧綠的衣裳下面孕育着似火一樣的瓜瓤。外公帶着全家人賞月，坐在木椅上乘涼，吃着西瓜。幾綹銀絲閃痛了我的眼。
外公一年到頭為家辦事，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終於病倒了。那一夜，死一般地寂靜，唯有那烏鴉不時傳來尖細的鳴叫。大人們捂着臉，垂頭喪氣。外公在病牀上樂呵呵地安慰我，説過幾天，身體好了，就可以回家了。我在外公的“哄騙”下依着病牀睡着了。
不久，我該返校了。外公手術已動完，可以回家了。我以為他已無大礙，與外公合完影，匆匆離去。但我竟沒有想到，那時的他已患直腸癌，回家只是因為無法治癒。那是我與外公最後的合影。
2016年早春，我千里奔喪，竟未看到他最後的容貌。一具陌生的棺木旁，獨留一把熟悉的木椅。
父親該是整個家最忙碌的，十天半個月不沾家幾乎成了常事。我對於他的記憶一向有些模糊，關於他，我最難忘卻的。，就是他的背影。
返校前他幫我收拾東西。站在行李箱前他拿着幾個橙子執意要我帶走。“拿上嘛，吃了。”
我説：“在學校沒有刀子，橙子不方便吃。”他於是小跑着到廚房給我換成一捧柑橘，二話不説往我箱子裏塞，生怕慢一點我就走了似的。果箱裏沒剩下幾個橘子了，只有兩三個乾癟酸澀的留在裏面。“我少帶幾個吧，你們還吃呢。”我想往外掏，被他強勢地按住：“我們吃了再買，你別管那麼多。”
我確實沒再管了，包括連着空了一週的果箱。我從沒想過，那兩個忙得腳不沾地的人，會有時間想起那箱橘子。
那時天冷，母親早晨起得晚，就叫他送我上學。冬日的温度實在要命，我自然是耍些小性子賴着不起牀。他竟然不惱，一遍遍低語，還一定要我喝他倒好的水。待我總算清醒了翻身下牀，父親就拎起我的行李箱下樓開車。“把這些都吃完。五分鐘後，門口。”
而我向來要剩一些在盤裏。我不關注它們放涼後的去向。
我看着他雷厲風行的背影。他的個子不算最高的，但他離開餐廳，離開我的視野時，那個背影看上去孤獨而高大。
一路上我都沉默。在我靠着車窗哼歌時，他便突兀地開口，不疾不徐地問：“現在數學學到哪裏了？體育成績怎樣？近來可好嗎？……”我的回答從沒有多餘的字。並不全是我不想對他講，只是怕我一講多，他或許要不耐煩。當下回想那時的想法，真是敏感得叫人心酸。
於是車裏再也沒有人講話。他把車窗打開，外頭的風呼嘯着打破沉寂爭先恐後擠進耳際，我忍不住攏了攏大衣，他立馬關上了窗。自那以後，我時常感到透骨的寒鑽進我曾經火氣旺盛的身子裏。我不知道為什麼，那是我第一次開始怕冷。
上學路長長的長長的，長得似乎永遠沒有盡頭。我默背了兩篇課文和一首詩，仍是沒見到這場旅行的終點。我和父親之間的旅行沒有終點，我晃悠悠晃悠悠，像在迷霧裏穿行。
……月亮在緘默中消隱去。另一邊的天空已經露出燦爛光輝，就像從不曾灰暗過似的。車裏的光線逐漸明朗，我窺見父親紅紅的眼圈和沒時間颳去的胡茬，我 想象不出那張臉青澀時的樣子。白色鋪排整個天空的時候，這條路總算是走完了。
我忽而輕鬆下來，卻又遺憾和沉重起來。車速一點點減慢，緩緩靜止的光景在對我講：要離開他了。他要離開了。我要離開了。
我下了車。他想幫我拎行李箱，又想幫我背書包，但他都晚了一點。他站在一邊搓着手，忽然要送我到門口。
我們離得不算近。
我走進校門，想對他揮的手卻總是抬不起來。“走了。”我只好這樣説。
他點點頭，轉身打算離開，我也沒有久留。走到雕刻着圖畫的石牆前我停下腳步，從牆邊探出腦袋看他。父親果然沒走，定定地站在向學校走來的學生中間，他的外套被寒風掀起一角。
終於，像是下定了極大的決心似的，他看看錶，回過頭逆着人羣走遠。他的背影時至今日一直記在我心裏，被一次次的回憶打磨雕刻得愈發孤單。
唉！不知我還能看多少次，那樣的背影。
太太已離我們遠去有半年之餘了，但眼前還是會時不時浮現出她現那親切、和藹的眼神。
小時候的我，是極其幼稚和不懂事的。打我記事起，太太就已快80歲了。每次和家人一起回太太家去探望她時，我都只是“禮貌地”跟她問個好，便拉着表妹到別處遊玩去了，完全不再顧及到太太和她的`動向了。而太太卻總是坐在她的小木椅上，用她那欣慰的眼神看着慢慢長大長高的我們，用戴上的假牙開心地笑着。
慢慢的成長了一些後，我漸漸的懂得了一些事理。有一段時間，太太因不慎摔傷了腰部和腿部而居住在我們家附近，媽媽讓我一放學就走進她的那間小屋子裏，陪她説上五分鐘的話，再勸她多散散步，然後再回家。每一次，她都用一種炙熱的眼神望着我，聽我説話，有時候會正常的回答我，有時候又會説些我聽不懂的話。那應該是方言吧？——我當時這樣想着。不過，太太的眼神確乎是有些迷離的了。
最後一次見到太太，是上國中後的第一個元旦節，那是她的88大壽之時。那時候的太太已經中風得十分嚴重了，全身無力，無法説話，嘴巴只能緩慢地一張一合喝米糊和稀粥，唯一能自如控制的，只有她的眼睛。我們趕到之時，她已經被抬下了牀，躺在地上的一張席子上，蓋着一牀厚厚的被子，周圍布着蚊帳，大舅公正在喂她喝粥。我趕緊跑過去，輕輕蹲在她的帳前，她看到我之後，眼神裏的光芒更亮了一些，嘴巴微微張開發出了“啊、啊”的聲音，輕到幾乎聽不見。大舅公卻好似來了些精神，邊給太太喂粥，邊轉頭對我説：“大寶貝，你真是神了，阿太這一段時間都發不出聲，你一來她就可以叫你了。”我有些吃驚，繼而再望向太太，她的眼神此刻飄浮不定，看看這個大侄子，再看看那個小孫女，再望望房間裏的每個角落，好像怎麼也看不夠這一切似的。她難道覺得自己也撐不過幾許時日了嗎？我站在邊上望着她，不禁鼻頭一酸，眼睛一熱，再次走到她的帳前蹲坐下來。她把眼神定在我的身上，嘴脣嚅動着，卻什麼也説不出來，最後只用那慈祥的目光定定地看着我，似乎想通過眼神向我傳達什麼。我想抱抱她，但又怕她那身體隨時會因一些波瀾散架，只好作罷。在確認太太精神狀態還算良好的情況下，我們駕着車又回家去了。
結果在回到家的第二天，就傳來太太去世的消息，媽媽當場哭了出來，我的眼睛也十分乾澀。
太太雖然走了，但是她的眼神一直在我的腦海裏揮之不去，使我相信，她一直都在我們身邊。
小時候的生活，已經離我而去很久了，在我的腦海裏，只剩下零碎的記憶，都變得模糊不清了，唯獨媽媽的背影是那麼的清晰，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每天早上，當我還沉浸在無憂的夢鄉中，她卻已經早起，到廚房給我做早飯，然後再輕輕地把我喚醒，當我睜開眼時，會看見一個身影，端着早餐向我走來，讓我享受到美味而營養豐富的食物，精力充沛地去迎接新的一天的學習。
上學的路上，她都會千叮嚀萬囑咐，“在學校一定要認真聽講，不要開小差。”這類的話每天都會出現在我的耳邊。在分別的時候，看見她離去的背影，心裏總是會暗暗地感激媽媽的辛勞，覺得自已應該勤奮學習。
在家裏學習時，她就成了我的老師，她十分關心和重視我的學習，我寫完作業後，她都會認真仔細地給我檢查作業。錯誤的地方，她會督促我改正，有不懂的問題，她會盡自己所能為我講解。每天晚上，看見媽媽那勞累奔波的身影，我的心裏有些愧疚。
上學期期末，我的考試成績十分糟糕，媽媽非常擔心我，我也開始擔憂，如果成績提不上來，會是怎樣的後果？媽媽在暑假裏，給我制定了詳細的學習計劃。我充分利用好暑假複習了平常沒掌握好的知識，預習了下學期的新知識。在媽媽的幫助下，我的成績有了很大進步，但是她卻整日地為我操勞，背影看上去沉重了許多。
現在，每當我看見媽媽的背影，心中總會有一些歉意。她已經承擔了太多的負擔，我不應該辜負她的一片苦心，應該抓緊時間好好學習，爭取考上理想的高中，來報答媽媽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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