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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歇後語【新版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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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歇後語【新版多篇】

劉姥姥進大觀園的基本介紹 篇一

釋義

比喻沒有見過世面的人來到陌生新奇的花花世界。既可用來揶揄那些見識短淺、孤陋寡聞的人,也可用作自謙或者自嘲。

出處

劉姥姥是中國四大古典文學名著之一《紅樓夢》裏的人物,王板兒的姥姥。她曾三進榮國府,給沉悶沒生氣的朱門帶來些許的歡聲笑語。劉姥姥這個藝術形象塑造得非常成功,她善良正直,聰明能幹,明事理,重情義,有着堅韌不拔的毅力。這個老太太身上體現了中華民族傳統的美德,深受廣大讀者的喜愛。

劉姥姥進大觀園同義歇後語 篇二

劉姥姥進大觀園——眼花繚亂

劉姥姥進大觀園——洋相百出

劉姥姥進大觀園——看花了眼

劉姥姥進大觀園——少見多怪

劉姥姥進大觀園——長了見識

劉姥姥進大觀園——大開眼界

劉姥姥進大觀園——滿載而歸

劉姥姥進大觀園的原文 篇三

第四十回史太君兩宴大觀園金鴛鴦三宣牙牌令

話説寶玉聽了,忙進來看時,只見琥珀站在屏風跟前説:“快去吧,立等你説話呢。” 寶玉來至上房,只見賈母正和王夫人眾姊妹商議給史湘雲還席。寶玉因説道:“我有個主意。既沒有外客,吃的東西也別定了樣數,誰素日愛吃的揀樣兒做幾樣。也不要按桌席, 每人跟前擺一張高几,各人愛吃的東西一兩樣,再一個什錦攢心盒子,自斟壺,豈不別緻。 “賈母聽了,説”很是“,忙命傳與廚房:”明日就揀我們愛吃的東西作了,按着人數,再裝了盒子來。早飯也擺在園裏吃。“商議之間早又掌燈,一夕無話。 次日清早起來, 可喜這日天氣清朗。李紈侵晨先起,看着老婆子丫頭們掃那些落葉,並擦抹桌椅,預備茶酒器皿。只見豐兒帶了劉姥姥板兒進來,説”大奶奶倒忙的緊。“ 李紈笑道:“我説你昨兒去不成,只忙着要去。”劉姥姥笑道:“老太太留下我,叫我也熱鬧一天去。 ”豐兒拿了幾把大小鑰匙,説道:“我們奶奶説了,外頭的高几恐不夠使,不如開了樓把那收着的拿下來使一天罷。 奶奶原該親自來的,因和太太説話呢,請大奶奶開了,帶着人搬罷。”李氏便令素雲接了鑰匙,又令婆子出去把二門上的小廝叫幾個來。李氏站在大觀樓下往上看,令人上去開了綴錦閣,一張一張往下抬。小廝老婆子丫頭一齊動手,抬了二十多張下來。李紈道:“好生着,別慌慌張張鬼趕來似的,仔細碰了牙子。 ”又回頭向劉姥姥笑道:“姥姥,你也上去瞧瞧。”劉姥姥聽説,巴不得一聲兒,便拉了板兒登梯上去。 進裏面,只見烏壓壓的堆着些圍屏,桌椅,大小花燈之類,雖不大認得, 只見五彩炫耀,各有奇妙。唸了幾聲佛,便下來了。然後鎖上門,一齊才下來。李紈道:“恐怕老太太高興,越性把舡上划子,篙槳,遮陽幔子都搬了下來預備着。”眾人答應,復又開了,色色的搬了下來。令小廝傳駕娘們到舡塢裏撐出兩隻船來。正亂着安排, 只見賈母已帶了一羣人進來了。李紈忙迎上去,笑道:“老太太高興,倒進來了。我只當還沒梳頭呢,才擷了菊花要送去。”一面説,一面碧月早捧過一個大荷葉式的翡翠盤子來, 裏面盛着各色的折枝菊花。賈母便揀了一朵大紅的簪於鬢上。因回頭看見了劉姥姥,忙笑道:“過來帶花兒。”一語未完,鳳姐便拉過劉姥姥,笑道:“讓我打扮你。”説着,將一盤子花橫三豎四的插了一頭。賈母和眾人笑的了不得。劉姥姥笑道:“我這頭也不知修了什麼福,今兒這樣體面起來。”眾人笑道:“你還不拔下來摔到他臉上呢,把你打扮的成了個老妖精了。”劉姥姥笑道:“我雖老了,年輕時也風流,愛個花兒粉兒的,今兒老風流才好。”

説笑之間,已來至沁芳亭子上。丫鬟們抱了一個大錦褥子來,鋪在欄杆榻板上。賈母倚柱坐下,命劉姥姥也坐在旁邊,因問他:“這園子好不好?“劉姥姥唸佛説道:”我們鄉下人到了年下,都上城來買畫兒貼。時常閒了,大家都説,怎麼得也到畫兒上去逛逛。想着那個畫兒也不過是假的,那裏有這個真地方呢。誰知我今兒進這園一瞧,竟比那畫兒還強十倍。怎麼得有人也照着這個園子畫一張,我帶了家去,給他們見見,死了也得好處。 “賈母聽説,便指着惜春笑道:”你瞧我這個小孫女兒,他就會畫。等明兒叫他畫一張如何? “劉姥姥聽了,喜的忙跑過來,拉着惜春説道:”我的姑娘。你這麼大年紀兒,又這麼個好模樣,還有這個能幹,別是神仙託生的罷。“

賈母少歇一回,自然領着劉姥姥都見識見識。先到了瀟湘館。一進門,只見兩邊翠竹夾路,土地下蒼苔佈滿,中間羊腸一條石子漫的路。劉姥姥讓出路來與賈母眾人走,自己卻?走土地。琥珀拉着他説道:“姥姥,你上來走,仔細蒼苔滑了。”劉姥姥道:“不相干的,我們走熟了的,姑娘們只管走罷。可惜你們的那繡鞋,別沾髒了。”他只顧上頭和人説話,不防底下果?滑了,咕咚一跤跌倒。眾人拍手都哈哈的笑起來。賈母笑罵道:“小蹄子們,還不攙起來,只站着笑。”説話時,劉姥姥已爬了起來,自己也笑了,説道:“才説嘴就打了嘴。”賈母問他:“可扭了腰了不曾?叫丫頭們捶一捶。”劉姥姥道:“那裏説的我這麼嬌嫩了。那一天不跌兩下子,都要捶起來,還了得呢。”紫鵑早打起湘簾,賈母等進來坐下。林黛玉親自用小茶盤捧了一蓋碗茶來奉與賈母。王夫人道:“我們不吃茶, 姑娘不用倒了。”林黛玉聽説,便命丫頭把自己窗下常坐的一張椅子挪到下首,請王夫人坐了。 劉姥姥因見窗下案上設着筆硯,又見書架上磊着滿滿的書,劉姥姥道:“這必定是那位哥兒的書房了。”賈母笑指黛玉道:“這是我這外孫女兒的屋子。”劉姥姥留神打量了黛玉一番,方笑道:“這那象個小姐的繡房,竟比那上等的書房還好。”賈母因問:“寶玉怎麼不見?”眾丫頭們答説:“在池子裏舡上呢。”賈母道:“誰又預備下舡了?”李紈忙回説:“才開樓拿幾,我恐怕老太太高興,就預備下了。”賈母聽了方欲説話時,有人回説:“姨太太來了。”賈母等剛站起來,只見薛姨媽早進來了,一面歸坐,笑道:“今兒老太太高興,這早晚就來了。”賈母笑道:“我才説來遲了的要罰他,不想姨太太就來遲了。”

説笑一會, 賈母因見窗上紗的顏色舊了,便和王夫人説道:“這個紗新糊上好看,過了後來就不翠了。 這個院子裏頭又沒有個桃杏樹,這竹子已是綠的,再拿這綠紗糊上反不配。我記得咱們先有四五樣顏色糊窗的紗呢,明兒給他把這窗上的換了。”鳳姐兒忙道:“昨兒我開庫房,看見大板箱裏還有好些匹銀紅蟬翼紗,也有各樣折枝花樣的,也有流雲た福花樣的,也有百蝶穿花花樣的,顏色又鮮,紗又輕軟,我竟沒見過這樣的。拿了兩匹出來,作兩牀綿紗被,想來一定是好的。”賈母聽了笑道:“呸,人人都説你沒有不經過不見過,連這個紗還不認得呢,明兒還説嘴。”薛姨媽等都笑説:“憑他怎麼經過見過, 如何敢比老太太呢。老太太何不教導了他,我們也聽聽。”鳳姐兒也笑説:“好祖宗, 教給我罷。”賈母笑向薛姨媽眾人道:“那個紗,比你們的年紀還大呢。怪不得他認作蟬翼紗,原也有些象,不知道的,都認作蟬翼紗。正經名字叫作`軟煙羅'。”鳳姐兒道:“這個名兒也好聽。只是我這麼大了,紗羅也見過幾百樣,從沒聽見過這個名色。”賈母笑道:“你能夠活了多大,見過幾樣沒處放的東西,就説嘴來了。那個軟煙羅只有四樣顏色:一樣雨過天晴,一樣秋香色,一樣鬆綠的,一樣就是銀紅的,若是做了帳子,糊了窗屜,遠遠的看着,就似煙霧一樣,所以叫作`軟煙羅'。那銀紅的又叫作`霞影紗'。如今上用的府紗也沒有這樣軟厚輕密的了。”薛姨媽笑道:“別説鳳丫頭沒見,連我也沒聽見過。 ”鳳姐兒一面説,早命人取了一匹來了。賈母説:“可不是這個!先時原不過是糊窗屜,後來我們拿這個作被作帳子,試試也竟好。明兒就找出幾匹來,拿銀紅的替他糊窗子。”鳳姐答應着。眾人都看了,稱讚不已。劉姥姥也覷着眼看個不了,唸佛説道:“我們想他作衣裳也不能,拿着糊窗子,豈不可惜?”賈母道:“倒是做衣裳不好看。”鳳姐忙把自己身上穿的一件大紅綿紗襖子襟兒拉了出來, 向賈母薛姨媽道:“看我的這襖兒。”賈母薛姨媽都説:“這也是上好的了,這是如今的上用內造的,竟比不上這個。”鳳姐兒道:“這個薄片子,還説是上用內造呢,竟連官用的也比不上了。”賈母道:“再找一找,只怕還有青的。若有時都拿出來,送這劉親家兩匹,做一個帳子我掛,下剩的添上裏子,做些夾背心子給丫頭們穿,白收着黴壞了。”鳳姐忙答應了,仍令人送去。賈母起身笑道:“這屋裏窄,再往別處逛去。”劉姥姥唸佛道:“人人都説大家子住大房。昨兒見了老太太正房, 配上大箱大櫃大桌子大牀,果然威武。那櫃子比我們那一間房子還大還高。怪道後院子裏有個梯子。我想並不上房曬東西,預備個梯子作什麼?後來我想起來, 定是為開頂櫃收放東西,非離了那梯子,怎麼得上去呢。如今又見了這小屋子,更比大的越發齊整了。 滿屋裏的東西都只好看,都不知叫什麼,我越看越捨不得離了這裏。”鳳姐道:“還有好的呢,我都帶你去瞧瞧。”説着一徑離了瀟湘館。

遠遠望見池中一羣人在那裏撐舡。賈母道:“他們既預備下船,咱們就坐。”一面説着, 便向紫菱洲蓼漵一帶走來。未至池前,只見幾個婆子手裏都捧着一色捏絲戧金五彩大盒子走來。 鳳姐忙問王夫人早飯在那裏擺。王夫人道:“問老太太在那裏,就在那裏罷了。 ”賈母聽説,便回頭説:“你三妹妹那裏就好。你就帶了人擺去,我們從這裏坐了舡去。 ”鳳姐聽説,便回身同了探春,李紈,鴛鴦,琥珀帶着端飯的人等,抄着近路到了秋爽齋,就在曉翠堂上調開桌案。鴛鴦笑道:“天天咱們説外頭老爺們吃酒吃飯都有一個篾片相公, 拿他取笑兒。咱們今兒也得了一個女篾片了。”李紈是個厚道人,聽了不解。鳳姐兒卻知是説的是劉姥姥了,也笑説道:“咱們今兒就拿他取個笑兒。”二人便如此這般的商議。李紈笑勸道:“你們一點好事也不做,又不是個小孩兒,還這麼淘氣,仔細老太太説。 ”鴛鴦笑道:“很不與你相干,有我呢。”正説着,只見賈母等來了,各自隨便坐下。先着丫鬟端過兩盤茶來,大家吃畢。鳳姐手裏拿着西洋布手巾,裹着一把烏木三鑲銀箸,ゅ?人位,按席擺下。賈母因説:“把那一張小楠木桌子抬過來,讓劉親家近我這邊坐着。眾人聽説,忙抬了過來。鳳姐一面遞眼色與鴛鴦,鴛鴦便拉了劉姥姥出去,悄悄的囑咐了劉姥姥一席話,又説:”這是我們家的規矩,若錯了我們就笑話呢。“ 調停已畢,然後歸坐。薛姨媽是吃過飯來的,不吃,只坐在一邊吃茶。賈母帶着寶玉,湘雲, 黛玉,寶釵一桌。王夫人帶着迎春姊妹三個人一桌,劉姥姥傍着賈母一桌。賈母素日吃飯,皆有小丫鬟在旁邊,拿着漱盂麈尾巾帕之物。如今鴛鴦是不當這差的了,今日鴛鴦偏接過麈尾來拂着。丫鬟們知道他要撮弄劉姥姥,便躲開讓他。鴛鴦一面侍立,一面悄向劉姥姥説道:“別忘了。”劉姥姥道:“姑娘放心。”那劉姥姥入了坐,拿起箸來,沉甸甸的不伏手。原是鳳姐和鴛鴦商議定了,單拿一雙老年四楞象牙鑲金的筷子與劉姥姥。 劉姥姥見了,説道:“這叉爬子比俺那裏鐵杴還沉,那裏犟的過他。”説的眾人都笑起來。

只見一個媳婦端了一個盒子站在當地,一個丫鬟上來揭去盒蓋,裏面盛着兩碗菜。李紈端了一碗放在賈母桌上。鳳姐兒偏揀了一碗鴿子蛋放在劉姥姥桌上。賈母這邊説聲” 請“,劉姥姥便站起身來,高聲説道:”老劉,老劉,食量大似牛,吃一個老母豬不抬頭。“自己卻鼓着腮不語。眾人先是發怔,後來一聽,上上下下都哈哈的大笑起來。史湘雲撐不住,一口飯都噴了出來,林黛玉笑岔了氣,伏着桌子哎喲,寶玉早滾到賈母懷裏,賈母笑的摟着寶玉叫”心肝“,王夫人笑的用手指着鳳姐兒,只説不出話來,薛姨媽也撐不住,口裏茶噴了探春一裙子,探春手裏的飯碗都合在迎春身上,惜春離了坐位,拉着他奶母叫揉一揉腸子。 地下的無一個不彎腰屈背,也有躲出去蹲着笑去的,也有忍着笑上來替他姊妹換衣裳的, 獨有鳳姐鴛鴦二人撐着,還只管讓劉姥姥。劉姥姥拿起箸來, 只覺不聽使,又説道:“這裏的雞兒也俊,下的這蛋也小巧,怪俊的。我且у攮一個。”眾人方住了笑,聽見這話又笑起來。賈母笑的眼淚出來,琥珀在後捶着。賈母笑道:“這定是鳳丫頭促狹鬼兒鬧的,快別信他的話了。”那劉姥姥正誇雞蛋小巧,要у攮一個, 鳳姐兒笑道:“一兩銀子一個呢,你快嚐嚐罷,那冷了就不好吃了。”劉姥姥便伸箸子要夾,那裏夾的起來,滿碗裏鬧了一陣好的,好容易撮起一個來,才伸着脖子要吃,偏又滑下來滾在地下,忙放下箸子要親自去撿,早有地下的人撿了出去了。劉姥姥歎道:“一兩銀子,也沒聽見響聲兒就沒了。”眾人已沒心吃飯,都看着他笑。賈母又説:“這會子又把那個筷子拿了出來,又不請客擺大筵席。都是鳳丫頭支使的,還不換了呢。” 地下的人原不曾預備這牙箸,本是鳳姐和鴛鴦拿了來的,聽如此説,忙收了過去,也照樣換上一雙烏木鑲銀的。劉姥姥道:“去了金的,又是銀的,到底不及俺們那個伏手。” 鳳姐兒道:“菜裏若有毒,這銀子下去了就試的出來。”劉姥姥道:“這個菜裏若有毒,俺們那菜都成了砒霜了。 那怕毒死了也要吃盡了。”賈母見他如此有趣,吃的又香甜,把自己的也端過來與他吃。又命一個老嬤嬤來,將各樣的菜給板兒夾在碗上。

一時吃畢,賈母等都往探春卧室中去説閒話。這裏收拾過殘桌,又放了一桌。劉姥姥看着李紈與鳳姐兒對坐着吃飯,歎道:“別的罷了,我只愛你們家這行事。怪道説`禮出大家'。鳳姐兒忙笑道:”你別多心,才剛不過大家取笑兒。“一言未了,鴛鴦也進來笑道:”姥姥別惱,我給你老人家賠個不是。“劉姥姥笑道:”姑娘説那裏話,咱們哄着老太太開個心兒, 可有什麼惱的!你先囑咐我,我就明白了,不過大家取個笑兒。我要心裏惱,也就不説了。”鴛鴦便罵人“為什麼不倒茶給姥姥吃。”劉姥姥忙道:“剛才那個嫂子倒了茶來, 我吃過了。姑娘也該用飯了。”鳳姐兒便拉鴛鴦:“你坐下和我們吃了罷,省的回來又鬧。 ”鴛鴦便坐下了。婆子們添上碗箸來,三人吃畢。劉姥姥笑道:“我看你們這些人都只吃這一點兒就完了,虧你們也不餓。怪只道風兒都吹的倒。”鴛鴦便問:“今兒剩的菜不少,都那去了?”婆子們道:“都還沒散呢,在這裏等着一齊散與他們吃。”鴛鴦道:“他們吃不了這些,挑兩碗給二奶奶屋裏平丫頭送去。”鳳姐兒道:“他早吃了飯了,不用給他。”鴛鴦道:“他不吃了,餵你們的貓。”婆子聽了,忙揀了兩樣拿盒子送去。鴛鴦道:“素雲那去了?”李紈道:“他們都在這裏一處吃,又找他作什麼。”鴛鴦道:“這就罷了。”鳳姐兒道:“襲人不在這裏,你倒是叫人送兩樣給他去。”鴛鴦聽説,便命人也送兩樣去後, 鴛鴦又問婆子們:“回來吃酒的攢盒可裝上了?“婆子道:”想必還得一會子。“鴛鴦道:”催着些兒。“婆子應喏了。

鳳姐兒等來至探春房中, 只見他娘兒們正説笑。探春素喜闊朗,這三間屋子並不曾隔斷。當地放着一張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種名人法帖,並數十方寶硯,各色筆筒, 筆海內插的筆如樹林一般。那一邊設着斗大的一個汝窯花囊,插着滿滿的一囊水晶球兒的白菊。 西牆上當中掛着一大幅米襄陽《煙雨圖》,左右掛着一副對聯,乃是顏魯公墨跡,其詞雲:

煙霞閒骨格泉石野生涯案上設着大鼎。左邊紫檀架上放着一個大觀窯的大盤,盤內盛着數十個嬌黃玲瓏大佛手。 右邊洋漆架上懸着一個白玉比目磬,旁邊掛着小錘。那板兒略熟了些,便要摘那錘子要擊,丫鬟們忙攔住他。他又要佛手吃,探春揀了一個與他説:“頑罷,吃不

得的。”東邊便設着卧榻,拔步牀上懸着葱綠雙繡花卉草蟲的紗帳。板兒又跑過來看, 説”這是蟈蟈,這是螞蚱“。劉姥姥忙打了他一巴掌,罵道:”下作黃子,沒乾沒淨的亂鬧。倒叫你進來瞧瞧,就上臉了。“打的板兒哭起來,眾人忙勸解方罷。賈母因隔着紗窗往後院內看了一回, 説道:“後廊檐下的梧桐也好了,就只細些。”正説話,忽一陣風過,隱隱聽得鼓樂之聲。賈母問”是誰家娶親呢?這裏臨街倒近。“王夫人等笑回道:”街上的那裏聽的見, 這是咱們的那十幾個女孩子們演習吹打呢。”賈母便笑道:“既是他們演,何不叫他們進來演習。他們也逛一逛,咱們可又樂了。”鳳姐聽説,忙命人出去叫來,又一面吩咐擺下條桌,鋪上紅氈子。賈母道:“就鋪排在藕香榭的水亭子上,藉着水音更好聽。回來咱們就在綴錦閣底下吃酒,又寬闊,又聽的近。”眾人都説那裏好。賈母向薛姨媽笑道:“咱們走罷。他們姊妹們都不大喜歡人來坐着,怕髒了屋子。咱們別沒眼色, 正經坐一回子船喝酒去。”説着大家起身便走。探春笑道:“這是那裏的話,求着老太太姨太太來坐坐還不能呢。”賈母笑道:“我的這三丫頭卻好,只有兩個玉兒可惡。回來吃醉了,咱們偏往他們屋裏鬧去。”

説着, 眾人都笑了,一齊出來。走不多遠,已到了荇葉渚。那姑蘇選來的幾個駕娘早把兩隻棠木舫撐來,眾人扶了賈母,王夫人,薛姨媽,劉姥姥,鴛鴦,玉釧兒上了這一隻, 落後李紈也跟上去。鳳姐兒也上去,立在舡頭上,也要撐舡。賈母在艙內道:“這不是頑的,雖不是河裏,也有好深的。你快不給我進來。”鳳姐兒笑道:“怕什麼!老祖宗只管放心。”説着便一篙點開。到了池當中,舡小人多,鳳姐只覺亂晃,忙把篙子遞與駕娘,方蹲下了。然後迎春姊妹等並寶玉上了那隻,隨後跟來。其餘老嬤嬤散眾丫鬟俱沿河隨行。 寶玉道:“這些破荷葉可恨,怎麼還不叫人來拔去。”寶釵笑道:“今年這幾日,何曾饒了這園子閒了,天天逛,那裏還有叫人來收拾的工夫。”林黛玉道:“我最不喜歡李義山的詩, 只喜他這一句:`留得殘荷聽雨聲'。偏你們又不留着殘荷了。“寶玉道:”果然好句, 以後咱們就別叫人拔去了。”説着已到了花漵的蘿港之下,覺得陰森透骨,兩灘上衰草殘菱,更助秋情。

賈母因見岸上的清廈曠朗,便問“這是你薛姑娘的屋子不是?”眾人道:“是。”賈母忙命攏岸,順着雲步石梯上去,一同進了蘅蕪苑,只覺異香撲鼻。那些奇草仙藤愈冷逾蒼翠, 都結了實,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愛。及進了房屋,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無,案上只有一個土定瓶中供着數枝菊花, 並兩部書,茶奩茶杯而已。牀上只吊着青紗帳幔, 衾褥也十分樸素。賈母歎道:“這孩子太老實了。你沒有陳設,何妨和你姨娘要些。我也不理論, 也沒想到,你們的東西自然在家裏沒帶了來。”説着,命鴛鴦去取些古董來,又嗔着鳳姐兒:“不送些玩器來與你妹妹,這樣小器。”王夫人鳳姐兒等都笑回説:“他自己不要的。我們原送了來,他都退回去了。”薛姨媽也笑説:“他在家裏也不大弄這些東西的。”賈母搖頭説:“使不得。雖然他省事,倘或來一個親戚,看着不象,二則年輕的姑娘們, 房裏這樣素淨,也忌諱。我們這老婆子,越發該住馬圈去了。你們聽那些書上戲上説的小姐們的繡房, 精緻的還了得呢。他們姊妹們雖不敢比那些小姐們,也不要很離了格兒。 有現成的東西,為什麼不擺?若很愛素淨,少幾樣倒使得。我最會收拾屋子的,如今老了,沒有這些閒心了。他們姊妹們也還學着收拾的好,只怕俗氣,有好東西也擺壞了。我看他們還不俗。如今讓我替你收拾,包管又大方又素淨。我的梯己兩件,收到如今,沒給寶玉看見過,若經了他的眼,也沒了。”説着叫過鴛鴦來,親吩咐道:“你把那石頭盆景兒和那架紗桌屏,還有個墨煙凍石鼎,這三樣擺在這案上就夠了。再把那水墨字畫白綾帳子拿來,把這帳子也換了。”鴛鴦答應着,笑道:“這些東西都擱在東樓上的不知那個箱子裏,還得慢慢找去,明兒再拿去也罷了。”賈母道:“明日後日都使得, 只別忘了。”説着,坐了一回方出來,一徑來至綴錦閣下。文官等上來請過安,因問“ 演習何曲”。賈母道:“只揀你們生的演習幾套罷。”文官等下來,往藕香榭去不提。

這裏鳳姐兒已帶着人擺設整齊, 上面左右兩張榻,榻上都鋪着錦蓉簟,每一榻前有兩張雕漆幾, 也有海棠式的,也有梅花式的,也有荷葉式的,也有葵花式的,也有方的,也有圓的,其式不一。一個上面放着爐瓶,一分攢盒,一個上面空設着,預備放人所喜食物。 上面二榻四幾,是賈母薛姨媽,下面一椅兩幾,是王夫人的,餘者都是一椅一幾。 東邊是劉姥姥,劉姥姥之下便是王夫人。西邊便是史湘雲,第二便是寶釵,第三便是黛玉, 第四迎春,探春,惜春挨次下去,寶玉在末。李紈鳳姐二人之幾設於三層檻內, 二層紗廚之外。攢盒式樣,亦隨幾之式樣。每人一把烏銀洋鏨自斟壺,一個十錦琺琅杯。

大家坐定,賈母先笑道:“咱們先吃兩杯,今日也行一令才有意思。”薛姨媽等笑道:“老太太自然有好酒令,我們如何會呢,安心要我們醉了。我們都多吃兩杯就有了。”賈母笑道:“姨太太今兒也過謙起來,想是厭我老了。”薛姨媽笑道:“不是謙,只怕行不上來倒是笑話了。 “王夫人忙笑道:”便説不上來,就便多吃一杯酒,醉了睡覺去,還有誰笑話咱們不成。“薛姨媽點頭笑道:”依令。老太太到底吃一杯令酒才是。“賈母笑道:”這個自然。“説着便吃了一杯。

鳳姐兒忙走至當地,笑道:“既行令,還叫鴛鴦姐姐來行更好。”眾人都知賈母所行之令必得鴛鴦提着,故聽了這話,都説”很是“。鳳姐兒便拉了鴛鴦過來。王夫人笑道:”既在令內,沒有站着的理。“回頭命小丫頭子:”端一張椅子,放在你二位奶奶的席上。“鴛鴦也半推半就,謝了坐,便坐下,也吃了一鍾酒,笑道:”酒令大如軍令,不論尊卑,惟我是主。 違了我的話,是要受罰的。”王夫人等都笑道:“一定如此,快些説來。”鴛鴦未開口, 劉姥姥便下了席,擺手道:“別這樣捉弄人家,我家去了。”眾人都笑道:“這卻使不得。”鴛鴦喝令小丫頭子們:“拉上席去!“小丫頭子們也笑着,果然拉入席中。劉姥姥只叫”饒了我罷!“鴛鴦道:”再多言的罰一壺。“劉姥姥方住了聲。鴛鴦道:”如今我説骨牌副兒,從老太太起,順領説下去,至劉姥姥止。比如我説一副兒,將這三張牌拆開,先説頭一張,次説第二張,再説第三張,説完了,合成這一副兒的名字。無論詩詞歌賦,成語俗話,比上一句,都要叶韻。錯了的罰一杯。“眾人笑道:”這個令好,就説出來。“鴛鴦道:”有了一副了。左邊是張`天'。“賈母道:”頭上有青天。“眾人道:”好。“鴛鴦道:”當中是個`五與六'。“賈母道:”六橋梅花香徹骨。“鴛鴦道:”剩得一張`六與麼'。“賈母道:”一輪紅日出雲霄。“鴛鴦道:”湊成便是個`蓬頭鬼'。“賈母道:”這鬼抱住鍾馗腿。“説完, 大家笑説:“極妙。”賈母飲了一杯。鴛鴦又道:“有了一副。左邊是個`大長五'。”薛姨媽道:“梅花朵朵風前舞。”鴛鴦道:“右邊還是個`大五長'。”薛姨媽道:“十月梅花嶺上香。 ”鴛鴦道:“當中`二五'是雜七。”薛姨媽道:“織女牛郎會七夕。”鴛鴦道:“湊成`二郎遊五嶽'。”薛姨媽道:“世人不及神仙樂。”説完,大家稱賞,飲了酒。鴛鴦又道:“有了一副。 左邊`長麼'兩點明。”湘雲道:“雙懸日月照乾坤。”鴛鴦道:“右邊`長麼'兩點明。”湘雲道:“閒花落地聽無聲。”鴛鴦道:“中間還得`麼四'來。”湘雲道:“日邊紅杏倚雲栽。 ”鴛鴦道:“湊成`櫻桃九熟'。”湘雲道:“御園卻被鳥銜出。”説完飲了一杯。鴛鴦道:“有了一副。左邊是`長三'。”寶釵道:“雙雙燕子語樑間。”鴛鴦道:“右邊是`三長'。”寶釵道:“水荇牽風翠帶長。”鴛鴦道:“當中`三六'九點在。”寶釵道:“三山半落青天外。”鴛鴦道:“湊成`鐵鎖練孤舟'。”寶釵道:“處處**處處愁。”説完飲畢。鴛鴦又道:“左邊一個`天'。”黛玉道:“良辰美景奈何天。”寶釵聽了,回頭看着他。黛玉只顧怕罰,也不理論。鴛鴦道:“中間`錦屏'顏色俏。”黛玉道:“紗窗也沒有紅娘報。”鴛鴦道:“剩了`二六'八點齊。”黛玉道:“雙瞻玉座引朝儀。”鴛鴦道:“湊成`籃子'好採花。”黛玉道:“仙杖香挑芍藥花。”説完,飲了一口。鴛鴦道:“左邊`四五'成花九。”迎春道:“桃花帶雨濃。 ”眾人道:“該罰!錯了韻,而且又不象。”迎春笑着飲了一口。原是鳳姐兒和鴛鴦都要聽劉姥姥的笑話, 故意都令説錯,都罰了。至王夫人,鴛鴦代説了個,下便該劉姥姥。劉姥姥道:“我們莊家人閒了,也常會幾個人弄這個,但不如説的這麼好聽。少不得我也試一試。”眾人都笑道:“容易説的。你只管説,不相干。”鴛鴦笑道:“左邊`四四'是個人。 “劉姥姥聽了,想了半日,説道:”是個莊家人罷。“眾人鬨堂笑了。賈母笑道:”説的好, 就是這樣説。”劉姥姥也笑道:'我們莊家人,不過是現成的本色,眾位別笑。“鴛鴦道:”中間`三四'綠配紅。“劉姥姥道:”大火燒了毛毛蟲。“眾人笑道:”這是有的,還説你的本色。“鴛鴦道:”右邊`麼四'真好看。“劉姥姥道:”一個蘿ス一頭蒜。“眾人又笑了。鴛鴦笑道:”湊成便是一枝花。“劉姥姥兩隻手比着,説道:”花兒落了結個大倭瓜。“眾人大笑起來。只聽外面亂嚷____

第四十一回櫳翠庵茶品梅花雪怡紅院劫遇母蝗蟲

話説劉姥姥兩隻手比着説道:“花兒落了結個大倭瓜。 ”眾人聽了鬨堂大笑起來。於是吃過門杯,因又逗趣笑道:“實告訴説罷,我的手腳子粗笨, 又喝了酒,仔細失手打了這瓷杯。有木頭的杯取個子來,我便失了手,掉了地下也無礙。”眾人聽了,又笑起來。鳳姐兒聽如此説,便忙笑道:“果真要木頭的,我就取了來。可有一句先説下:這木頭的可比不得瓷的,他都是一套,定要吃遍一套方使得。”劉姥姥聽了心下道:“我方才不過是趣話取笑兒,誰知他果真竟有。我時常在村莊鄉紳大家也赴過席, 金盃銀盃倒都也見過,從來沒見有木頭杯之説。哦,是了,想必是小孩子們使的木碗兒,不過誆我多喝兩碗。別管他,橫豎這酒蜜水兒似的,多喝點子也無妨。”想畢,便説:“取來再商量。”鳳姐乃命豐兒:“到前面裏間屋,書架子上有十個竹根套杯取來。 ”豐兒聽了,答應才要去,鴛鴦笑道:“我知道你這十個杯還小。況且你才説是木頭的,這會子又拿了竹根子的來,倒不好看。不如把我們那裏的黃楊根整摳的十個大套杯拿來,灌他十下子。”鳳姐兒笑道:“更好了。”鴛鴦果命人取來。劉姥姥一看, 又驚又喜:驚的是一連十個,挨次大小分下來,那大的足似個小盆子,第十個極小的還有手裏的杯子兩個大, 喜的是雕鏤奇絕,一色山水樹木人物,並有草字以及圖印。因忙説道:“拿了那小的來就是了,怎麼這樣多?“鳳姐兒笑道:”這個杯沒有喝一個的理。 我們家因沒有這大量的,所以沒人敢使他。姥姥既要,好容易尋了出來,必定要挨次吃一遍才使得。 “劉姥姥唬的忙道:”這個不敢。好姑奶奶,饒了我罷。“賈母,薛姨媽,王夫人知道他上了年紀的人,禁不起,忙笑道:”説是説,笑是笑,不可多吃了,只吃這頭一杯罷。 “劉姥姥道:”阿彌陀佛!我還是小杯吃罷。把這大杯收着,我帶了家去慢慢的吃罷。 “説的眾人又笑起來。鴛鴦無法,只得命人滿斟了一大杯,劉姥姥兩手捧着喝。 賈母薛姨媽都道:“慢些,不要嗆了。”薛姨媽又命鳳姐兒布了菜。鳳姐笑道:“姥姥要吃什麼, 説出名兒來,我搛了餵你。”劉姥姥道:“我知什麼名兒,樣樣都是好的。”賈母笑道:“你把茄鯗搛些喂他。”鳳姐兒聽説,依言搛些茄鯗送入劉姥姥口中,因笑道:“你們天天吃茄子,也嚐嚐我們的茄子弄的可口不可口。”劉姥姥笑道:“別哄我了,茄子跑出這個味兒來了, 我們也不用種糧食,只種茄子了。”眾人笑道:“真是茄子,我們再不哄你。 ”劉姥姥詫異道:“真是茄子?我白吃了半日。姑奶奶再餵我些,這一口細嚼嚼。 ”鳳姐兒果又搛了些放入口內。劉姥姥細嚼了半日,笑道:“雖有一點茄子香,只是還不象是茄子。 告訴我是個什麼法子弄的,我也弄着吃去。”鳳姐兒笑道:“這也不難。你把才下來的茄子把皮?了,只要淨肉,切成碎釘子,用雞油炸了,再用雞脯子肉並香菌,新筍,蘑菇,五香腐乾,各色乾果子,俱切成釘子,用雞湯煨乾,將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裏封嚴,要吃時拿出來,用炒的雞瓜一拌就是。”劉姥姥聽了,搖頭吐舌説道:“我的佛祖!倒得十來只雞來配他,怪道這個味兒!”一面説笑,一面慢慢的吃完了酒, 還只管細玩那杯。鳳姐笑道:“還是不足興,再吃一杯罷。”劉姥姥忙道:“了不得,那就醉死了。我因為愛這樣範,虧他怎麼作了。”鴛鴦笑道:“酒吃完了,到底這杯子是什麼木的?“劉姥姥笑道:”怨不得姑娘不認得,你們在這金門繡户的,如何認得木頭! 我們成日家和樹林子作街坊,困了枕着他睡,乏了靠着他坐,荒年間餓了還吃他,眼睛裏天天見他, 耳朵裏天天聽他,口兒裏天天講他,所以好歹真假,我是認得的。讓我認一認。 “一面説,一面細細端詳了半日,道:”你們這樣人家斷沒有那賤東西,那容易得的木頭,你們也不收着了。我掂着這杯體重,斷乎不是楊木,這一定是黃鬆的。“眾人聽了,鬨堂大笑起來。

只見一個婆子走來請問賈母, 説:“姑娘們都到了藕香榭,請示下,就演罷還是再等一會子?”賈母忙笑道:“可是倒忘了他們,就叫他們演罷。”那個婆子答應去了。不一時, 只聽得簫管悠揚,笙笛併發。正值風清氣爽之時,那樂聲穿林度水而來,自然使人神怡心曠。寶玉先禁不住,拿起壺來斟了一杯,一口飲盡。復又斟上,才要飲,只見王夫人也要飲,命人換暖酒,寶玉連忙將自己的杯捧了過來,送到王夫人口邊,王夫人便就他手內吃了兩口。一時暖酒來了,寶玉仍歸舊坐,王夫人提了暖壺下席來,眾人皆都出了席,薛姨媽也立起來,賈母忙命李,鳳二人接過壺來:“讓你姨媽坐了,大家才便。”王夫人見如此説,方將壺遞與鳳姐,自己歸坐。賈母笑道:“大家吃上兩杯,今日着實有趣。 “説着擎杯讓薛姨媽,又向湘雲寶釵道:”你姐妹兩個也吃一杯。你妹妹雖不大會吃,也別饒他。 “説着自己已幹了。湘雲,寶釵,黛玉也都幹了。當下劉姥姥聽見這般音樂,且又有了酒,越發喜的手舞足蹈起來。寶玉因下席過來向黛玉笑道:”你瞧劉姥姥的樣子。“黛玉笑道:”當日聖樂一奏,百獸率舞,如今才一牛耳。“眾姐妹都笑了。

須臾樂止,薛姨媽出席笑道:“大家的酒想也都有了,且出去散散再坐罷。”賈母也正要散散,於是大家出席,都隨着賈母遊玩。賈母因要帶着劉姥姥散悶,遂攜了劉姥姥至山前樹下盤桓了半晌,又説與他這是什麼樹,這是什麼石,這是什麼花。劉姥姥一一的領會, 又向賈母道:“誰知城裏不但人尊貴,連雀兒也是尊貴的。偏這雀兒到了你們這裏,他也變俊了,也會説話了。”眾人不解,因問什麼雀兒變俊了,會講話。劉姥姥道:“ 那廊下金架子上站的綠毛紅嘴是鸚哥兒,我是認得的。那籠子裏黑老鴰子怎麼又長出鳳頭來,也會説話呢。”眾人聽了都笑將起來。

一時只見丫鬟們來請用點心。賈母道:“吃了兩杯酒,倒也不餓。也罷,就拿了這裏來,大家隨便吃些罷。”丫鬟便去抬了兩張幾來,又端了兩個小捧盒。揭開看時,每個盒內兩樣: 這盒內一樣是藕粉桂糖糕,一樣是鬆穰鵝油卷,那盒內一樣是一寸來大的小餃兒,……賈母因問什麼餡兒,婆子們忙回是螃蟹的。賈母聽了,皺眉説:“這油膩膩的,誰吃這個!”那一樣是奶油炸的各色小面果,也不喜歡。因讓薛姨媽吃,薛姨媽只揀了一塊糕,賈母揀了一個卷子,只嚐了一嘗,剩的半個遞與丫鬟了。劉姥姥因見那小面果子都玲瓏剔透,便揀了一朵牡丹花樣的笑道:“我們那裏最巧的姐兒們,也不能鉸出這麼個紙的來。 我又愛吃,又捨不得吃,包些家去給他們做花樣子去倒好。”眾人都笑了。賈母道:“家去我送你一罈子。你先趁熱吃這個罷。”別人不過揀各人愛吃的一兩點就罷了,劉姥姥原不曾吃過這些東西,且都作的小巧,不顯盤堆的,他和板兒每樣吃了些, 就去了半盤子。剩的,鳳姐又命攢了兩盤並一個攢盤,與文官等吃去。忽見奶子抱了大姐兒來, 大家哄他頑了一會。那大姐兒因抱着一個大柚子玩的,忽見板兒抱着一個佛手,便也要佛手。丫鬟哄他取去,大姐兒等不得,便哭了。眾人忙把柚子與了板兒,將板兒的佛手哄過來與他才罷。 那板兒因頑了半日佛手,此刻又兩手抓着些果子吃,又忽見這柚子又香又圓,更覺好頑,且當球踢着玩去,也就不要佛手了。

當下賈母等吃過茶, 又帶了劉姥姥至櫳翠庵來。妙玉忙接了進去。至院中見花木繁盛,賈母笑道:“到底是他們修行的人,沒事常常修理,比別處越發好看。”一面説,一面便往東禪堂來。妙玉笑往裏讓,賈母道:“我們才都吃了酒肉,你這裏頭有菩薩,衝了罪過。我們這裏坐坐,把你的好茶拿來,我們吃一杯就去了。”妙玉聽了,忙去烹了茶來。寶玉留神看他是怎麼行事。只見妙玉親自捧了一個海棠花式雕漆填金雲龍獻壽的小茶盤, 裏面放一個成窯五彩小蓋鍾,捧與賈母。賈母道:“我不吃六安茶。”妙玉笑説:“知道。這是老君眉。”賈母接了,又問是什麼水。妙玉笑回”是舊年蠲的雨水。“賈母便吃了半盞, 便笑着遞與劉姥姥説:“你嚐嚐這個茶。”劉姥姥便一口吃盡,笑道:“好是好,就是淡些,再熬濃些更好了。”賈母眾人都笑起來。然後眾人都是一色官窯脱胎填白蓋碗。

那妙玉便把寶釵和黛玉的衣襟一拉, 二人隨他出去,寶玉悄悄的隨後跟了來。只見妙玉讓他二人在耳房內, 寶釵坐在榻上,黛玉便坐在妙玉的蒲團上。妙玉自向風爐上扇滾了水,另泡一壺茶。寶玉便走了進來,笑道:“偏你們吃梯己茶呢。”二人都笑道:“你又趕了來?茶吃。這裏並沒你的。”妙玉剛要去取杯,只見道婆收了上面的茶盞來。妙玉忙命:“將那成窯的茶杯別收了,擱在外頭去罷。”寶玉會意,知為劉姥姥吃了,他嫌髒不要了。 又見妙玉另拿出兩隻杯來。一個旁邊有一耳,杯上鐫着”べ??“三個隸字,後有一行小真字是”晉王愷珍玩“,又有”宋元豐五年四月眉山蘇軾見於祕府“一行小字。妙玉便斟了一?,遞與寶釵。那一隻形似缽而小,也有三個垂珠篆字,鐫着”點犀?“。妙玉斟了一?與黛玉。仍將前番自己常日吃茶的那隻綠玉斗來斟與寶玉。寶玉笑道:”常言`世法平等',他兩個就用那樣古玩奇珍,我就是個俗器了。“妙玉道:”這是俗器? 不是我説狂話,只怕你家裏未必找的出這麼一個俗器來呢。”寶玉笑道:“俗説`隨鄉入鄉',到了你這裏,自然把那金玉珠寶一概貶為俗器了。“妙玉聽如此説,十分歡喜,遂又尋出一隻九曲十環一百二十節蟠虯整雕竹根的一個大ニ出來,笑道:”就剩了這一個,你可吃的了這一海?“寶玉喜的忙道:”吃的了。“妙玉笑道:”你雖吃的了,也沒這些茶糟踏。豈不聞`一杯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飲牛飲騾了'。你吃這一海便成什麼? “説的寶釵,黛玉,寶玉都笑了。妙玉執壺,只向海內斟了約有一杯。寶玉細細吃了,果覺輕浮無比,賞讚不絕。妙玉正色道:”你這遭吃的茶是託他兩個福,獨你來了, 我是不給你吃的。”寶玉笑道:“我深知道的,我也不領你的情,只謝他二人便是了。 “妙玉聽了,方説:”這話明白。“黛玉因問:”這也是舊年的雨水?“妙玉冷笑道:”你這麼個人,竟是大俗人,連水也嘗不出來。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 共得了那一鬼臉青的花甕一甕,總捨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開了。我只吃過一回,這是第二回了。你怎麼嘗不出來?隔年蠲的雨水那有這樣輕浮,如何吃得。”黛玉知他天性怪僻,不好多話,亦不好多坐,吃完茶,便約着寶釵走了出來。

寶玉和妙玉陪笑道:“那茶杯雖然髒了,白撂了豈不可惜?依我説,不如就給那貧婆子罷,他賣了也可以度日。你道可使得。”妙玉聽了,想了一想,點頭説道:“這也罷了。 幸而那杯子是我沒吃過的,若我使過,我就砸碎了也不能給他。你要給他,我也不管你,只交給你,快拿了去罷。”寶玉笑道:“自然如此,你那裏和他説話授受去,越發連你也髒了。 只交與我就是了。”妙玉便命人拿來遞與寶玉。寶玉接了,又道:“等我們出去了,我叫幾個小麼兒來河裏打幾桶水來洗地如何?“妙玉笑道:”這更好了,只是你囑咐他們, 抬了水只擱在山門外頭牆根下,別進門來。”寶玉道:“這是自然的。”説着,便袖着那杯,遞與賈母房中小丫頭拿着,説:“明日劉姥姥家去,給他帶去罷。”交代明白,賈母已經出來要回去。妙玉亦不甚留,送出山門,回身便將門閉了。不在話下。

且説賈母因覺身上乏倦,便命王夫人和迎春姊妹陪了薛姨媽去吃酒,自己便往稻香村來歇息。鳳姐忙命人將小竹椅抬來,賈母坐上,兩個婆子抬起,鳳姐李紈和眾丫鬟婆子圍隨去了,不在話下。這裏薛姨媽也就辭出。王夫人打發文官等出去,將攢盒散與眾丫鬟們吃去, 自己便也乘空歇着,隨便歪在方才賈母坐的榻上,命一個小丫頭放下簾子來,又命他捶着腿,吩咐他:“老太太那裏有信,你就叫我。”説着也歪着睡着了。

寶玉湘雲等看着丫鬟們將攢盒擱在山石上,也有坐在山石上的,也有坐在草地下的,也有靠着樹的,也有傍着水的,倒也十分熱鬧。一時又見鴛鴦來了,要帶着劉姥姥各處去逛,眾人也都趕着取笑。一時來至“省親別墅”的牌坊底下,劉姥姥道:“噯呀!這裏還有個大廟呢。”説着,便爬下磕頭。眾人笑彎了腰。劉姥姥道:“笑什麼?這牌樓上字我都認得。 我們那裏這樣的廟宇最多,都是這樣的牌坊,那字就是廟的名字。”眾人笑道:“你認得這是什麼廟?”劉姥姥便抬頭指那字道:“這不是`玉皇寶殿'四字?”眾人笑的拍手打腳,還要拿他取笑。劉姥姥覺得腹內一陣亂響,忙的拉着一個小丫頭,要了兩張紙就解衣。眾人又是笑,又忙喝他“這裏使不得!”忙命一個婆子帶了東北上去了。那婆子指與地方,便樂得走開去歇息。

那劉姥姥因喝了些酒, 他脾氣不與黃酒相宜,且吃了許多油膩飲食,發渴多喝了幾碗茶,不免通瀉起來,蹲了半日方完。及出廁來,酒被風禁,且年邁之人,蹲了半天,忽一起身, 只覺得眼花頭眩,辨不出路徑。四顧一望,皆是樹木山石樓台房舍,卻不知那一處是往那裏去的了, 只得認着一條石子路慢慢的走來。及至到了房舍跟前,又找不着門, 再找了半日,忽見一帶竹籬,劉姥姥心中自忖道:“這裏也有扁豆架子。”一面想,一面順着花障走了來,得了一個月洞門進去。只見迎面忽有一帶水池,只有七八尺寬,石頭砌岸,裏面碧瀏清水流往那邊去了,上面有一塊白石橫架在上面。劉姥姥便度石過去, 順着石子甬路走去,轉了兩個彎子,只見有一房門。於是進了房門,只見迎面一個女孩兒, 滿面含笑迎了出來。劉姥姥忙笑道:“姑娘們把我丟下來了,要我碰頭碰到這裏來。”説了,只覺那女孩兒不答。劉姥姥便趕來拉他的手,“咕咚”一聲,便撞到板壁上,把頭碰的生疼。細瞧了一瞧,原來是一幅畫兒。劉姥姥自忖道:“原來畫兒有這樣活凸出來的。 ”一面想,一面看,一面又用手摸去,卻是一色平的,點頭歎了兩聲。一轉身方得了一個小門,門上掛着葱綠撒花軟簾。劉姥姥掀簾進去,抬頭一看,只見四面牆壁玲瓏剔透, 琴劍瓶爐皆貼在牆上,錦籠紗罩,金彩珠光,連地下踩的磚,皆是碧綠鑿花,竟越發把眼花了,找門出去,那裏有門?左一架書,右一架屏。剛從屏後得了一門轉去, 只見他親家母也從外面迎了進來。劉姥姥詫異,忙問道:“你想是見我這幾日沒家去,虧你找我來。那一位姑娘帶你進來的?“他親家只是笑,不還言。劉姥姥笑道:”你好沒見世面,見這園裏的花好,你就沒死活戴了一頭。“他親家也不答。便心下忽然想起:” 常聽大富貴人家有一種穿衣鏡,這別是我在鏡子裏頭呢罷。”説畢伸手一摸,再細一看,可不是,四面雕空紫檀板壁將鏡子嵌在中間。因説:“這已經攔住,如何走出去呢?"一面説, 一面只管用手摸。這鏡子原是西洋機括,可以開合。不意劉姥姥亂摸之間,其力巧合,便撞開消息,掩過鏡子,露出門來。劉姥姥又驚又喜,邁步出來,忽見有一副最精緻的牀帳。他此時又帶了七八分醉,又走乏了,便一屁股坐在牀上,只説歇歇,不承望身不由己,前仰後合的,朦朧着兩眼,一歪身就睡熟在牀上。

且説眾人等他不見, 板兒見沒了他姥姥,急的哭了。眾人都笑道:“別是掉在茅廁裏了?快叫人去瞧瞧。”因命兩個婆子去找,回來説沒有。眾人各處搜尋不見。襲人?其道路:“是他醉了迷了路,順着這一條路往我們後院子裏去了。若進了花障子到後房門進去, 雖然碰頭,還有小丫頭們知道,若不進花障子再往西南上去,若繞出去還好,若繞不出去, 可夠他繞回子好的。我且瞧瞧去。”一面想,一面回來,進了怡紅院便叫人,誰知那幾個房子裏小丫頭已偷空頑去了。

襲人一直進了房門, 轉過集錦К子,就聽的鼾?如雷。忙進來,只聞見酒屁臭氣,滿屋一瞧,只見劉姥姥扎手舞腳的仰卧在牀上。襲人這一驚不小,慌忙趕上來將他沒死活的推醒。 那劉姥姥驚醒,睜眼見了襲人,連忙爬起來道:“姑娘,我失錯了!並沒弄髒了牀帳。”一面説一面用手去撣。襲人恐驚動了人,被寶玉知道了,只向他搖手,不叫他説話。 忙將鼎內貯了三四把百合香,仍用罩子罩上。些須收拾收拾,所喜不曾嘔吐,忙悄悄的笑道:“不相干,有我呢。你隨我出來。”劉姥姥跟了襲人,出至小丫頭們房中,命他坐了,向他説道:“你就説醉倒在山子石上打了個盹兒。”劉姥姥答應知道。又與他兩碗茶吃,方覺酒醒了,因問道:“這是那個小姐的繡房,這樣精緻?我就象到了天宮裏的一樣。”襲人微微笑道:“這個麼,是寶二爺的卧室。”那劉姥姥嚇的不敢作聲。襲人帶他從前面出去, 見了眾人,只説他在草地下睡着了,帶了他來的。眾人都不理會,也就罷了。

一時賈母醒了,就在稻香村擺晚飯。賈母因覺懶懶的,也不吃飯,便坐了竹椅小敞轎,回至房中歇息,命鳳姐兒等去吃飯。他姊妹方復進園來。要知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