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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書》傳 司馬遷傳(精品多篇)

欄目: 實用文精選 / 發佈於: / 人氣:2.08W

《漢書》傳 司馬遷傳(精品多篇)

賞析 篇一

這是中國古代三位著名軍事家的合傳。作者着重寫了孫武“吳宮教戰”,孫臏以兵法“圍魏救趙”、馬陵道與龐涓智鬥,以及吳起在魏、楚兩國一展軍事才能,使之富國強兵的事蹟。全篇以兵法起,以兵法結,中間以兵法作骨貫穿始末。

孫武子兵法十三篇,是傑出的軍事著作,歷來被推崇為“兵經”、“武經”,為後世代代相習,流傳至今,被國內外所重視。本傳雖然只記述了“吳宮教戰”,但他在教習操練中,強調將士的軍紀,號令嚴明,為達目的竟以“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的原則,斬吳王兩位寵姬示眾,使隊伍達到“唯王所欲用之,雖赴水火猶可也”的效果,仍能窺知孫武用兵之有方。儘管本傳未能正面記述孫子兵法在戰略戰術上的實地應用,但傳末強調了吳王打敗強楚、攻克郢都、威鎮齊晉、名顯諸侯,“孫子與有力焉”。雖然虛此一筆,孫武的軍事才能、其兵法的實用價值,便兀然突現了。

孫臏是孫武的後代子孫,和龐涓一起學習兵法。龐涓做了魏國將軍,認為自己的才能不及孫臏,產生妒嫉之心。暗中召來孫臏,假借罪名,斷其雙足,並在臉上刺了字,想叫他不敢拋頭露面。作者實寫孫臏的不幸遭遇,虛寫他的軍事才能。他的傳記中,繼上文虛線又連續正面記述了他的三個故事:教田忌賽馬取勝的方法;圍魏救趙;馬陵道與龐涓智鬥。這都充分表現了孫臏過人的智謀和卓越的戰略、戰術思想。圍魏救趙,是體現他戰略思想的典範。他準確地把握形勢,認為魏軍的精鋭部隊在外精疲力盡,國內老弱殘兵疲憊不堪。他讓田忌率軍火速挺進大梁,佔據要道,衝其方虛。果然迫使魏軍回師自救。這樣不僅解了趙國之圍,又坐收魏國自行挫敗的效果。毛澤東同志在《游擊戰爭的戰略防禦》一文中,就引用了“圍魏救趙”的打法。馬陵道智鬥,寫得極為精采。這簡直是一場心理戰爭。孫臏緊緊抓住魏軍兇悍勇猛、一向瞧不起被稱為膽小怯弱的齊兵的心理,運用兵法,精心謀劃,巧妙部署,掌握時間,利用地形,設下埋伏,終於迫使龐涓自刎於孫臏的策劃之下。

吳起被任命主將,跟下等兵穿一樣的衣服,吃一樣的伙食,睡覺不鋪墊褥,行軍不騎馬,親自揹負軍糧,為士兵親吮毒瘡,同甘共苦,士卒為之效死。誠如李克所説,帶兵打仗,司馬穰苴也超不過他。他善於用兵,在西河地區抵禦了強秦和韓國。他不僅是傑出的軍事家,還是很有見地的政治家。他規勸魏武侯:政權的穩固,在於給百姓施以恩德而不在乎山川形勢的險要。他在魏、楚都積極革新政治,和官僚貴族作鬥爭,為魏、楚兩國富國強兵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作者把不同時代、不同經歷、不同國度的三位軍事家和許多的人物,紛繁複雜的政治、軍事事件,通過“兵法”連綴一起,戲劇性地刻畫了多種栩栩如生的性格,諸如孫武執法如山不苟言笑,吳起求將殺妻、“齧臂而盟”,龐涓妒嫉……形象鮮明又各具特徵,活脱脱地呈現在讀者面前。

譯文及註釋 篇二

譯文

孫子名武,是齊國人。因為他精通兵法受到吳王闔廬的接見。闔廬説:“您的十三篇兵書我都看過了,可用來小規模地試着指揮軍隊嗎?”孫子回答説:“可以。”闔廬説:“可以用婦女試驗嗎?”回答説:“可以。”於是闔廬答應他試驗,叫出宮中美女,共約百八十人。孫子把她們分為兩隊,讓吳王闔廬最寵愛的兩位侍妾分別擔任各隊隊長,讓所有的美女都拿一支戟。然後命令她們説:“你們知道自己的心、左右手和背嗎?”婦人們回答説:“知道。”孫子説:“我説向前,你們就看心口所對的方向;我説向左,你們就看左手所對的方向;我説向右,你們就看右手所對的方向;我説向後,你們就看背所對的方向。”婦人們答道:“是。”號令宣佈完畢,於是擺好斧鋮等刑具,旋即又把已經宣佈的號令多次重複地交待清楚。就擊鼓發令,叫她們向右,婦人們都哈哈大笑。孫子説:“紀律還不清楚,號令不熟悉,這是將領的過錯。”又多次重複地交待清楚,然後擊鼓發令讓她們向左,婦人們又都哈哈大笑。孫子説:“紀律弄不清楚,號令不熟悉,這是將領的過錯;現在既然講得清清楚楚,卻不遵照號令行事,那就是軍官和士兵的過錯了。”於是就要殺左、右兩隊的隊長。吳王正在台上觀看,見孫子將要殺自己的愛妾,大吃一驚。急忙派使臣傳達命令説:“我已經知道將軍善用兵了,我要沒了這兩個侍妾,吃起東西來也不香甜,希望你不要殺她們吧。”孫子回答説:“我已經接受命令為將,將在軍隊裏,國君的命令有的可以不接受。”於是殺了兩個隊長示眾。然後按順序任用兩隊第二人為隊長,於是再擊鼓發令,婦人們不論是向左向右、向前向後、跪倒、站起都符合號令、紀律的要求,再沒有人敢出聲。於是孫子派使臣向吳王報告説:“隊伍已經操練整齊,大王可以下台來驗察她們的演習,任憑大王怎樣使用她們,即使叫她們赴湯蹈火也辦得到啊。”吳王回答説:“讓將軍停止演練,回賓館休息。我不願下去察看了。”孫子感歎地説:“大王只是欣賞我的軍事理論,卻不能讓我付諸實踐。”從此,吳王闔廬知道孫子果真善於用兵,終於任命他做了將軍。後業吳國向西打敗了強大的楚國,攻克郢都,向北威震齊國和晉國,在諸侯各國名聲赫赫,這其間,孫子不僅參與,而且出了很大的力啊。

孫子死後,隔了一百多年又出了一個孫臏。孫臏出生在阿城和鄄城一帶,也是孫武的後代子孫。他曾經和龐涓一道學習兵法。龐涓奉事魏國以後,當上了魏惠王的將軍,卻知道自己的才能比不上孫臏。就祕密地把孫臏找來。孫臏到來,龐涓害怕他比自己賢能,忌恨他,就假借罪名砍掉他兩隻腳,並且在他臉上刺了字,想讓他隱藏起來不敢拋頭露面。

齊國的使臣來到大梁,孫臏以犯人的身份祕密地會見了齊使,進行遊説。齊國的使臣認為他是個難得的人才,就偷偷地用車把他載回齊國。齊國將軍田忌不僅賞識他而且還象對待客人一樣對待他。田忌經常跟齊國貴族子弟賽馬,下很大的賭注。孫臏發現他們的馬腳力都差不多,可分為上、中、下三等。於是孫臏對田忌説:“你儘管下大賭注,我能讓你取勝。”田忌信以為然,與齊王和貴族子弟們比賽下了千金的賭注。到臨場比賽,孫臏對田忌説:“現在用您的下等馬對付他們的上等馬,拿您的上等馬對付他們的中等馬,讓您的中等馬對付他們的下等馬。”三次比賽完了,田忌敗了一次,勝了兩次,終於贏得了齊王千金賭注。於是田忌就把孫子推薦給齊威王。威王向他請教兵法後,就把他當做老師。

後來魏國攻打趙國,趙國形勢危急,向齊國求救。齊威王打算任用孫臏為主將,孫臏辭謝説:“受過酷刑的人,不能任主將。”於是就任命田忌做主將,孫臏做軍師,坐在帶蓬帳的車裏,暗中謀劃。田忌想要率領救兵直奔趙國,孫臏説:“想解開亂絲的人,不能緊握雙拳生拉硬扯;解救鬥毆的人,不能捲進去胡亂搏擊。要扼住爭鬥者的要害,爭鬥者因形勢限制,就不得不自行解開。如今魏趙兩國相互攻打,魏國的精鋭部隊必定在國外精疲力竭,老弱殘兵在國內疲憊不堪。你不如率領軍隊火速向大梁挺進,佔據它的交通要道,衝擊它正當空虛的地方,魏國肯定會放棄趙國而回兵自救。這樣,我們一舉解救了趙國之圍,而又可坐收魏國自行挫敗的效果。”田忌聽從了孫臏的意見。魏軍果然離開邯鄲回師,在桂陵地方交戰,魏軍被打得大敗。

十三年後,魏國和趙國聯合攻打韓國,韓國向齊國告急。齊王派田忌率領軍隊前去救援,徑直進軍大梁。魏將龐涓聽到這個消息,率師撤離韓國回魏,而齊軍已經越過邊界向西挺進了。孫臏對田忌説:“那魏軍向來兇悍勇猛,看不起齊兵,齊兵被稱作膽小怯懦,善於指揮作戰的將領,就要順應着這樣的趨勢而加以引導。兵法上説:“用急行軍走百里和敵人爭利的,有可能折損上將軍;用急行軍走五十里和敵人爭利的,可能有一半士兵掉隊。命令軍隊進入魏境先砌十萬人做飯的灶,第二天砌五萬人做飯的灶,第三天砌三萬人做飯的灶。”龐涓行軍三日,特別高興地説:“我本來就知道齊軍膽小怯懦,進入我國境才三天,開小差的就超過了半數啊!”於是放棄了他的步兵,只和他輕裝精鋭的部隊,日夜兼程地追擊齊軍。孫臏估計他的行程,當晚可以趕到馬陵。馬陵的道路狹窄,兩旁又多是峻隘險阻,適合埋伏軍隊。孫臏就叫人砍去樹皮,露出白木,寫上:“龐涓死於此樹之下。”於是命令一萬名善於射箭的齊兵,隱伏在馬陵道兩邊,約定説:“晚上看見樹下火光亮起,就萬箭齊發。”龐涓當晚果然趕到砍去樹皮的大樹下,看見白木上寫着字,就點火照樹幹上的字,上邊的字還沒讀完,齊軍伏兵就萬箭齊發,魏軍大亂,互不接應。龐涓自知無計可施,敗成定局,就拔劍自刎,臨死説:“倒成就了這小子的名聲!”齊軍就乘勝追擊,把魏軍徹底擊潰,俘虜了魏國太子申回國。孫臏也因此名揚天下,後世社會上流傳着他的《兵法》。

吳起是衞國人,善於用兵。曾經向曾子求學,奉事魯國國君。齊國的軍隊攻打魯國,魯君想任用吳起為將軍,而吳起娶的妻子卻是齊國人,因而魯君懷疑他。當時,吳起一心想成名,就殺了自己的妻子,用來表明他不親附齊國。魯君終於任命他做了將軍,率領軍隊攻打齊國,把齊軍打得大敗。

魯國就有的人詆譭吳起説:“吳起為人,是猜疑殘忍的。他年輕的時候,家裏積蓄足有千金,在外邊求官沒有結果,把家產也蕩盡了,同鄉鄰里的人笑話他,他就殺掉三十多個譏笑自己的人。然後從衞國的東門逃跑了。他和母親決別時,咬着自己的胳膊狠狠地説:‘我吳起不做卿相,絕不再回衞國。’於是就拜曾子為師。不久,他母親死了,吳起最終還是沒有回去奔喪。曾子瞧不起他並和他斷絕了師徒關係。吳起就到魯國去,學習兵法來奉事魯君。魯君懷疑他,吳起殺掉妻子表明心跡,用來謀求將軍的職位。魯國雖然是個小國,卻有着戰勝國的名聲,那麼諸侯各國就要謀算魯國了。況且魯國和衞國是兄弟國家,魯君要是重用吳起,就等於拋棄了衞國。”魯君懷疑吳起,疏遠了吳起。

這時,吳起聽説魏國文侯賢明,想去奉事他。文侯問李克説:“吳起這個人怎麼樣啊?”李克回答説:“吳起貪戀成名而愛好女色,然而要帶兵打仗,就是司馬穰苴也超不過他。”於是魏文侯就任用他為主將,攻打秦國,奪取了五座城池。

吳起做主將,跟最下等的士兵穿一樣的衣服,吃一樣的伙食,睡覺不鋪墊褥,行軍不乘車騎馬,親自揹負着捆紮好的糧食和士兵們同甘共苦。有個士兵生了惡性毒瘡,吳起替他吸吮濃液。這個士兵的母親聽説後,就放聲大哭。有人説:“你兒子是個無名小卒,將軍卻親自替他吸吮濃液,怎麼還哭呢?”那位母親回答説:“不是這樣啊,往年吳將軍替他父親吸吮毒瘡,他父親在戰場上勇往直前,就死在敵人手裏。如今吳將軍又給他兒子吸吮毒瘡,我不知道他又會在什麼時候死在什麼地方,因此,我才哭他啊。”

魏文侯因為吳起善於用兵打仗,廉潔不貪,待人公平,能取得所有將士的歡心,就任命他擔任西河地區的長官,來抗拒秦國和韓國。

魏文侯死後,吳起奉事他的兒子魏武侯。武侯泛舟黃河順流而下,船到半途,回過頭來對吳起説:“山川是如此的險要、壯美喲,這是魏國的瑰寶啊!”吳起回答説:“國家政權的穩固,在於施德於民,而不在於地理形勢的險要。從前三苗氏左臨洞庭湖,右瀕彭蠡澤,因為它不修德行,不講信義,所以夏禹能滅掉它。夏桀的領土,左臨黃河、濟水,右靠泰山、華山,伊闕山在它的南邊,羊腸阪在它的北面。因為他不施仁政,所以商湯放逐了他。殷紂的領土,左邊有孟門山,右邊有太行山,常山在它的北邊,黃河流經它的南面,因為他不施仁德,武王把他殺了。由此看來,政權穩固在於給百姓施以恩德,不在於地理形勢的險要。如果您不施恩德,即便同乘一條船的人也會變成您的仇敵啊!”武侯回答説:“講的好。”

吳起做西河守,取得了很高的聲望。魏國設置了相位,任命田文做國相。吳起很不高興,對田文説:“請讓我與您比一比功勞,可以嗎?”田文説:“可以。”吳起説:“統率三軍,讓士兵樂意為國去死戰,敵國不敢圖謀魏國,您和我比,誰好?”田文説:“不如您。”吳起説:“管理文武百官,讓百姓親附,充實府庫的儲備,您和我比,誰行?”田文説:“不如您。”吳起説:“拒守西河而秦國的軍隊不敢向東侵犯,韓國、趙國服從歸順,您和我比,誰能?”田文説:“不如您。”吳起説:“這幾方面您都不如我,可是您的職位卻在我之上,是什麼道理呢?”田文説:“田君還年輕,國人疑慮不安,大臣不親附,百姓不信任,正當處在這個時候,是把政事託付給您呢,還是應當託付給我?”吳起沉默了許久,然後説:“應該託付給您啊。”田文説:“這就是我的職位比您高的原因啊。”吳起這才明白在這方面不如田文。

田文死後,公叔出任國相,娶了魏君的女兒,卻畏忌吳起。公叔的僕人説:“吳起是不難趕走的。”公叔問:“怎麼辦?”那個僕人説:“吳起為人有骨氣而又喜好名譽、聲望。您可找機會先對武侯説:‘吳起是個賢能的人,而您的國土太小了,又和強大的秦國接壤,我私下擔心吳起沒有長期留在魏國的打算。’武侯就會説:‘那可怎麼辦呢?’您就趁機對武侯説:‘請用下嫁公主的辦法試探他,如果吳起有長期留在魏國的心意,就一定會答應娶公主,如果沒有長期留下來的心意,就一定會推辭。用這個辦法能推斷他的心志。’您找個機會請吳起一道回家,故意讓公主發怒而當面鄙視您,吳起見公主這樣蔑視您,那就一定不會娶公主了。”當時,吳起見到公主如此地蔑視國相,果然婉言謝絕了魏武侯。武侯懷疑吳起,也就不再信任他。吳起怕招來災禍,於是離開魏國,隨即就到楚國去了。

楚悼王一向就聽説吳起賢能,剛到楚國就任命他為國相。他使法明確,依法辦事,令出必行,淘汰並裁減無關緊要的宂員,停止疏遠王族的按例供給,來撫養戰土。致力於加強軍事力量,揭穿往來奔走的遊説之客。於是向南平定了百越;向北吞併了陳國和蔡國,打退韓、趙、魏三國的進攻;向西又討伐了秦國。諸侯各國對楚國的強大感到憂慮。以往被吳起停止供給的疏遠王族都想謀害吳起。等悼公一死,王室大臣發動騷亂,攻打吳起,吳起逃到楚王停屍的地方,附伏在悼王的屍體上。攻打吳起的那幫人趁機用箭射吳起,同時也射中了悼王的屍體。等把悼王安葬停當後,太子即位。就讓令尹把射殺吳起同時射中悼王屍體的人,全部處死,由於射殺吳起而被滅族的有七十多家。

太史公説:社會上稱道軍旅戰法的人,無不稱道《孫子》十三篇和吳起的《兵法》,這兩部書,社會上流傳很廣,所以我不加論述,只評論他們生平行事所涉及到的情況。俗話説:“能做的未必能説,能説的未必能做。”孫臏算計龐涓的軍事行動是英明的,但是他自己卻不能預先避免刖足的酷刑。吳起向魏武侯講憑藉地理形勢的險要,不如給人民施以恩德的道理,然而一到楚國執政卻因為刻薄、暴戾、少恩葬送了自己的生命。可歎啊!

註釋

孫武:春秋時代著名的軍事家,著有《孫子兵法》。

臏:古代的一種刑罰,挖去膝蓋骨。周代改臏刑為刖刑,砍斷兩足;但典籍中仍常用“臏”來指刖刑。孫臏的名字不傳於後世,因為受過刖刑,所以稱之為“孫臏”。

阿:齊國地名,在今山東陽谷縣附近。鄄:齊國地名,在今山東鄄城縣。

事魏:位魏國服務。

陰:暗地裏,祕密地。使:派人。

疾:妒忌。這個意義後來寫作“嫉”

以法刑斷其兩足:指對他實行刖刑。以法刑:根據法律用刑。黥:古代的一種刑罰,刺面後塗上墨,又稱“墨刑”。

隱:這裏是使動用法,“使……隱”,“使……不顯露”的意思。見:出現。這句是説,想使孫臏不能露面。

如:到……去。樑:魏國從遷都大梁(今河南開封市)後,又稱為“樑”。

以:以……的身份。刑徒:受過刑的罪犯。

奇:指有特別的才能。

竊載:偷偷地載到車上。與之齊:和他一起到齊國去。“與”後面省略代詞賓語“之”(他),文中的“之”是動詞,“到……去”的意思。

田忌:齊國的宗室。善:意思是認為他有才能。客待之:把他當做客人對待。“客”是名詞作狀語。

數:屢次。諸公子:指諸侯的不繼承君位的各個兒子。馳逐:駕馬比賽。重射:下很大的賭注打賭。射:打賭。

馬足:指馬的足力。輩:等級。

弟:但,只管。臣:古人對人講話時常謙稱自己為臣,並非只對君才能稱臣。

信然之:相信孫臏的話,認為孫臏的話對。這句中“信”、“然”共一個賓語“之”。

逐射千金:下千金的賭注賭駕馬比賽的勝負。

及:等到。臨質:指臨比賽的時候。質:雙方找人評定是非。這裏指比賽。

駟:古代稱同駕一車的四馬為“駟”。與:對付。

再勝:勝兩次。

進:推薦。

將:以……為將。

謝:婉言推辭。刑餘之人:受過刑的人。

師:此處指軍師,和上文“遂以為師”的“師”不同。

輜車:有帷的車。

大意是,解亂絲的人不能握緊拳頭。雜亂紛糾:指亂絲。控:攥緊,拉。卷:通“拳”,拳頭。

大意是,勸解打架不能在雙方相持很緊張的地方去搏擊。撠:彎起胳膊去拉住東西。這裏指打架的人互相揪住。

批亢:指打擊要害處。批:擊。亢:喉嚨。搗虛:指衝擊敵人的空虛之處。

形格勢禁:是兩個並列的主謂結構,指形式禁止相鬥。格:止。

輕兵:輕裝的士兵。

罷:通“疲”。

走:趨向,奔向。大梁:魏的國都,在今河南開封市。

街路:指要道。方虛:正當空虛之處。

是:這樣。收獘於魏:對魏可以收到使它疲憊的效果。獘:通“弊”,疲憊,指力量削弱。

邯鄲:趙的國都。在今河北邯鄲市。

桂陵:魏地。在今山東菏澤市東北。“圍魏救趙”的事發生於魏惠王十七年(公元前353年)。

根據銀雀山出土的《孫臏兵法》記載,在桂陵之戰中龐涓被擒。

齊軍已經越過(國境)而向西進了。

三晉之兵:指魏軍。三晉:指魏、趙、韓。晉是春秋時一個強大的諸侯國,後來它的三家大夫分晉,成了魏、趙、韓三國。

號為怯:被稱為膽小的。

因其勢:根據客觀情勢。利導之:順着有利的方向加以引導。

趣利:跑去爭利。趣:通“趨”,趨向。蹶:跌,挫折。這裏是使動用法,“使……受挫折”的意思。軍半至:軍隊只有一半能到達,意思是在行軍途中軍隊損耗過半。這些話見《孫子·軍爭》,文字不盡相同。

逐日減灶是為了造成齊軍逐日逃亡的假象,引誘魏軍“倍日兼行”,使之處於“百里而趣利”的不利地位。

輕鋭:輕兵鋭卒。倍日兼行:兩天的路程並作一天走。

度其行:估量其行程。馬陵:魏地,在今山東鄄城縣。

陝:“狹”的本字,與“陝”不同。

斫大樹白:把大樹砍白了。指把樹皮砍掉。斫:砍。書:寫。

善射者萬弩:善射箭的弩手一萬人。

期:約。發:(箭)射出去。

見白書:看到樹白上的字。書:字。鑽火:鑽木取火,這裏指取火。燭:照。

相失:彼此失去聯繫。

剄:用刀割脖子。《史記·魏世家》説龐涓是被殺的。

太子申:魏惠王的太子,名申。馬陵之役,魏以太子申為上將軍,以龐涓為將。以:而。

嘗:曾經。

取:同“娶”。

就名:成就名聲。就,完成。

不與齊:不親附齊國。與,親附。

或:有的人。惡:詆譭,説壞話。

猜忍:猜疑而殘忍。

遊仕:外出謀求作官。遂:遂心、如願。

鄉黨:鄉里。《周禮》二十五家為閭,四閭為族,五族為黨,五黨為州,五州為鄉。

郭門:古代外城城門。

訣:決絕、長別。

齧(niè,聶)臂而盟:咬胳膊發誓。

薄:輕視,瞧不起。

絕:斷絕關係。

圖:算計,謀取。

魯衞兄弟之國:魯衞兩國皆出姬姓,所以叫兄弟之國。

謝:疏遠而不信任。

貪:貪戀。此指貪求成就名聲。

拔:攻克,奪取。

贏糧:剩餘的軍糧。

病疽:患毒瘡病。吮:聚攏嘴脣吸,嘬。

非然也:不是這麼説啊。意思説,不是為其子受寵而哭。

旋踵:快得看不見腳跟轉動。旋,旋轉。踵,腳跟。

廉平:廉潔不貪,待人公平。

浮西河而下:從西河泛舟,順流而下。浮,泛舟。

中流:水流的中央。

這一句的意思是説,要使國家政權穩固,在於施德於民,而不在於地理形勢的險要。

德義不修:不施德政,不講信義。

放:放逐。

這一句的意思是説,同舟共濟的人,也會都變成敵人。敵國,仇敵。

子孰與起:您跟我比,哪一個更好。孰與,與……比,哪一個……。

不敢東鄉:不敢向東侵犯。鄉,同“向”。面對着。

賓從:服從、歸順。實為結成同盟。

加:任,居其位。

主少國疑:國君年輕,國人疑慮。

屬:同“囑”。委託、託付。

尚:匹配。古代臣娶君之女叫尚。

害:畏忌。

節廉而自喜名:有骨氣而又好名譽聲望。節,氣節、節操。廉,鋒利、有稜角。

“而侯之國”二句:當時秦未變法,國力未強;而魏國之文侯、武侯時代,國力為天下第一,今乃謂其“國小”,皆與實情不合,顯為後人編造。壤界:國土相連。

延:聘請,邀請。這句的意思是説,用請吳起娶魏公主的辦法探試。

卜:判斷、推斷的意思。

輕:鄙薄,輕視。

賤:蔑視。

弗信:不信任。

明法:使法規明確,依法辦事。審令:令出必行。審,察。

捐不急之官:淘汰裁減無關緊要的宂員。捐,棄置。

這一句的意思是,把疏遠的王族成員的按例供給停止了。

要:致力於。

破:揭穿,剖析。馳説:往來奔走的遊説。縱橫:齊、楚、趙、韓、魏、燕六國形成南北關係的縱線聯合,用以抵抗泰國,叫合縱;六國分別與秦國形成東西關係的聯盟,叫連橫。注:吳起相楚先於蘇秦説趙五十年,距秦孝公用商鞅變法尚早,不應有縱橫家。

卻:打退。

故楚之貴戚:指以往被吳起停止供給的疏遠貴族。

宗室:同一祖宗的貴族。

走之王屍而伏之:逃跑過去俯伏在悼王的屍體上。

中:正着目標。

坐:因犯……罪。夷宗:滅族。夷,滅盡,殺絕。

稱:稱道,稱譽。師旅:古代軍制以二千五百人為師,五百人為旅,因以師旅作為軍隊的通稱。

施設:設施、安排。

語曰:常言道,俗話説。

籌策:謀劃。

蚤:通“早”。

刻暴少恩:指前文“捐不急之官,廢公族疏遠者”。

刻,刻薄。少恩,少施恩惠。亡:喪送。

譯文 篇三

自古以來,受天命的開國帝王和繼承正統遵守先帝法度的國君,不只是內在的品德美好,大都也由於有外戚的幫助。夏代的興起是因為有塗山氏之女,而夏桀的被放逐是由於末喜。殷代的興起是由於有娀(sōng,鬆)氏的女子,商紂王的被殺是因為寵愛妲(dá,達)已。周代的興起是由於有姜原及太任,而幽王的被擒是因為他和褒姒的的yín亂。所以《易經》以《乾》《坤》兩卦為基本,《詩經》以《關雎》開篇,《書經》讚美堯把女兒下嫁給舜,《春秋》譏諷娶妻不親自去迎接。夫婦之間的關係,是人道之中最重大的倫常關係。禮的應用,只有婚姻最為謹慎。樂聲協調四時就和順,陰陽的變化是萬物生長變化的統領怎能不慎重呢?人能弘揚人倫之道,可是對天命卻無可奈何。確實啊,配偶的親愛之情,國君不能從大臣那裏得到,父親也不能從兒子那裏得到,何況是更卑下的人呢!夫婦歡合之後,有的不能繁育子孫;能繁育子孫了,有的又不能得到好的歸宿。這難道不是天命嗎?孔子很少談天命,大概是由於很難説清吧。不能曉陰陽的變化,怎能懂得人性和天命的道理呢?

太史公説:秦以前的情況還很簡略,那些詳情沒能記載下來。漢朝建立,呂娥姁(xū,須)成為漢高祖的正宮皇后,兒子是太子。到了晚年,容顏衰老就不受寵愛了。而戚夫人得寵,他的兒子如意幾乎取代太子地位有好幾次。到高祖去世後,呂后滅了戚氏,殺死趙王如意,而高祖後宮的妃子只有不受寵愛被疏遠的人才能平安無事。

呂后的長女是宣平侯張敖的妻子,張敖的女兒是惠帝的皇后。呂太后由於親上加親的緣故,用種種辦法想讓她生子,可是始終沒有生子,只得從後宮抱來別人的兒子謊稱是她的兒子。到孝惠帝去世以後,天下剛剛安定不久,繼承皇位的人還沒有明確。於是就提高外家的地位,封呂氏兄弟為王以作為輔佐,並讓呂祿的女兒做少帝的皇后,想把根基連結得更牢固,然而毫無益處。

呂后去世,與高祖合葬在長陵。呂祿、呂產等人害怕被誅殺,就陰謀作亂。大臣征討他們,上天引導着漢家的皇統,終於消滅了呂氏。只有孝惠皇后被安置住在北宮。大臣把代王迎來即位,這就是孝文帝,由他供奉漢家的宗廟。這難道不是天命嗎?不是天命誰能擔當這樣的使命呢?

薄太后,父親是吳他人,姓薄氏,秦朝時與原魏王宗族的女子魏媪私通,生了薄姬,薄姬的父親死在山陰,於是就葬在那裏。

到諸侯反抗秦朝的時候,魏豹自立為魏王,魏就把她的女兒送入魏王宮中。魏媪到許姆那裏去看相,讓他給薄姬相面,許姆説她應當生天子。那時項羽正與漢王劉邦在滎陽相持天下,天下歸誰還沒有一定。魏豹起初是與漢王一同攻打楚王,等到聽了許姆的話,心裏獨自高興,便背叛漢帝,先是中立,接着又與楚王聯合。漢王派曹參等進攻並浮虜了魏王豹,把他據有的圭地改為郡,把薄姬送入織造府。魏王豹死後,有一次漢王進入織造府,看到薄姬美貌,下詔把她收進後宮,一年多也沒有得到寵幸。當初薄姬年少時,與管夫人、趙子兒很親密,三人立下誓約説:“誰先富貴不要把別人忘了。”後來管夫人、趙子兒都先後得到漢王寵幸。有一次漢王坐在河南宮的成皋台上,這兩位美人談起當初與薄姬的誓約而相互戲笑。漢王聽到後,問她們緣故,兩人把實情都告訴了漢王。漢王心中有些傷感,可憐薄姬,這天就召見她並與她同宿。薄姬説:“昨天夜裏妾夢見蒼龍盤據在我的腹上。”高祖説:“這是顯貴的徵兆,我來為你成全了吧。”一次同宿就生了男孩,這就是代王。此後薄姬就很少見到高祖了。

高祖去世後,對那些為高祖侍寢而得寵幸的妃子如戚夫人等人,呂太后非常氣憤,就把她們都囚禁起來,不準出宮。而薄姬由於極少見高祖的緣故,得以出宮,跟隨兒子到代國,成為代王太后。太后的弟弟薄昭也跟隨到代國。

代王在位十七年,呂后去世。大臣商議立新君,都痛恨外戚呂氏勢力強盛,都稱讚薄氏仁德善良,所以迎回代王,立為孝文皇帝,薄太后改稱號為皇太后,她的弟弟薄昭被封為軹(zhǐ,止)侯。

薄太后的母親已在這以前死去,葬在櫟(yùe,月)陽北邊。這時才追尊薄太后的父親為靈文侯,在會稽郡設置在三百户的園邑,長丞以下的人被派去侍奉看守陵墓,宗廟供奉祭品及祀典都依照規定的禮制進行。在櫟陽北邊也設置了靈文侯夫人陵園,所有禮儀都和靈文侯陵園一樣。薄太后認為母家是魏王的後代,她的父母早逝,魏氏家族中有人侍奉薄太后很盡力,於是下令恢復魏氏家族地位,分別按照親疏程度接受賞賜。薄氏家族中有一人被封侯。

薄太后比文帝去世晚兩年,在景帝前元二年(前155)去世,葬在南陵。由於呂后在長陵與高祖合葬,所以她特為自己單獨起建陵墓,靠近孝文帝的霸陵。

竇太后,趙國清河觀津人。呂太后的時候竇姬由良家女子選入宮中服侍太后。後來太后把一宮女遣送出宮賜給各諸侯王,每王五人,竇姬就在這批宮女之中。竇姬家在清河,想到趙國離家較近,就請求主管遣送的宦官:“一定把我的名冊放在去趙國的隊伍裏。”宦官把這件事忘了,錯把她的名冊放到去代國的隊伍中了。名冊上奏,詔令説可以,應該啟程了。竇姬痛哭流涕,理怨那個宦官,不想去,強制她走,她才肯動身。到了代國,代王偏偏只寵愛竇姬,生下女兒叫嫖(piāo,飄),後來又生了兩個男孩。

代王王后生了四個男孩子。在代王尚未入朝立為皇帝之前王后就死了,等到代王立為皇帝,王后所生的四個男孩子也接連病死。孝文帝即位幾個月之後,公卿大臣請求立太子,竇姬的長子年齡最大,被立為太子。竇姬也被立為皇后,女兒劉嫖為長公主。第二年,立小兒子劉武為代王,不久又遷徙到樑國,這就是樑孝王。

竇皇后的雙親早已去世,葬在觀津。這時薄太后就下詔有關官員,追尊竇皇后父親為安成侯,母親為安成夫人。下令清河設置二百户的園邑,由長丞侍奉看守,一切都按靈文園的做法。

竇皇后的哥哥竇長君,弟弟叫竇廣國,字少君。少君四五歲的時候,家境貧窮,被人掠去後出賣,他家中不知他被賣在何處。又轉賣了十幾家,賣到宜陽。他為主人進山燒炭,晚上一百多人躺在山崖下睡覺,山崖崩塌,把睡在下邊的人全都壓死了,只有少君脱險,沒有被壓死。他自己算了一卦,斷定他幾天之內要被封侯,於是就從主人家去了長安。聽説竇皇后是剛被封立的,她的家鄉在觀津,姓竇氏。廣國離家時年齡雖小,也還知道縣名和自家的姓,又曾和姐姐一起採桑,從樹上掉下來,把這些事做為證據,上書陳述自己的經歷。竇皇后把這件事告訴文帝,廣國即被召見,問他,他詳細説明了情況,果然不錯。又問他還能用什麼來驗證,他回答説:“姐姐離開我西去的時候,和我在驛站宿舍裏訣別,姐姐討來米湯給我洗頭,又要來食物給我吃,然後才離去。”於是竇後就拉住弟弟痛哭起來,涕淚縱橫流下。左右侍從也都趴伏在地上哭泣,一起為皇后助哀。於是賞賜他很多田地、房屋和金錢,又分封與皇后同祖的竇氏兄弟,讓他們遷居到長安。

絳侯周勃、將軍灌嬰等人説:“我們這些人不死,可是命都懸在竇氏兄弟二人的手裏。這兩個人出身低微,不能不給他們挑選師傅和賓客,否則,又會再次效法呂氏陰謀叛亂。”於是就挑選年長有德、品行端正的士人和他倆在一起。竇長君、少君從此成為謙遜禮讓的君子,不敢倚仗他們的尊貴對人驕橫傲慢。

竇皇后生病,雙目失明。文帝寵幸邯鄲慎夫人、尹姬,都沒有有生子。孝文帝去世,孝景帝即位,封廣國為章武侯。長君已先去世,就封他的兒子彭祖為南皮侯。吳、楚七國叛亂時,竇太后黨兄弟的兒子竇嬰,喜歡仗義行俠,就由他領兵平叛,因有戰功被封為魏其( jī,機)侯。竇氏共有三人被封侯。

竇太后愛好黃帝、老子的學説,皇帝、太子以及所有竇氏子弟都不得不讀《黃帝》、《老子》,尊奉黃老的學術。

竇太后比景帝晚六年去世,她與文帝合葬在霸陵。遺下詔書把東宮的金錢財物全部賜給長公主劉嫖。

王太后,槐里人,母親叫臧兒。臧兒是原來的燕王臧荼的孫女。臧兒先嫁給槐裏王仲為妻,生個兒子名叫信,還有兩個女兒。後來王仲死了,臧兒又改嫁給長陵田氏,生了兒子田(fé,焚)、田勝。臧兒的長女嫁給金王孫為妻,生了一個女兒,臧兒為子女算封,結果説她的兩個女兒都該是貴人。因為她想要倚仗兩個女兒,就把女兒從金氏家中強行接回。金氏很憤怒,不肯和妻子斷絕,臧兒就把女兒送進太子宮中。太子很寵愛她,生了三女一男。當男孩還在胎孕的時候,王美人夢見太陽投入她的懷中。她把這個夢告訴太子,太子説:“這是大貴的徵兆。”還沒降生時孝文帝就去世了,孝景帝即位後,王夫人生下這個男孩。

先前臧兒又把她的小女兒兒姁送進宮中,兒姁生了四個男孩。

景帝做太子的時候,薄太后選了一個薄氏的女兒做他的妃子。到景帝即位,這個妃子就被立為薄皇后。皇后沒有生子,不愛寵愛。薄太后一去世,薄皇后就被廢了。

景帝的長子劉榮,他的母親是慄姬。慄姬是齊人。劉榮被立為太子。長公主劉嫖有個女兒,想給太子做妃子。慄姬好嫉妒,景帝的幾位美人都是靠長公主而見到景帝的,她們得到的尊貴和寵愛都超過了慄姬,慄姬天天怨怒,為此就謝絕了長公主的要求,不應允親事。長公主想把女兒給王夫人的兒子,王夫人就答應了。長公主為這件事生氣,就常常在景帝面前講慄姬的壞話説:“慄姬和各位貴夫人及寵姬聚會,常常讓侍從在他們背後吐口水詛咒,施用妖邪惑人的道術。”景帝因此惱恨慄姬。

景帝曾有一次身體不好,心中不樂,就把被封王的兒子們都託付給慄姬,對他説:“我死了以後,你要好好照顧他們。”慄姬生氣,不肯答應,並且出言不遜。景帝很氣憤,懷恨在心而沒有發作。

長公主天天稱讚王夫人兒子的優點,景帝也認為他德才兼備,又有從前他母親夢日入懷的祥兆,主意還沒定下來。王夫人知道景帝怨恨慄姬,趁他怒氣未消,暗中派人催促大臣奏請立慄姬為皇后。一次朝會大行官奏事完了,又説:“‘兒子因母親而尊貴,母親因兒子而尊貴’,如今太子的母親還沒有封號,應當立為皇后。”景帝發怒説:“這是你應該講的話嗎!”結果竟論罪處死了大行官,並廢了太子,改封他為臨江王。慄姬更加怨恨,不能再見到景帝,不久,因憂傷而死。王夫人終於被立為皇后,他的兒子立為太子,皇后的哥哥王信被封為蓋侯。

景帝去世,太子繼位為皇帝。尊皇太后的母親臧兒為平原君。封田蚡為武安侯,田勝為周陽侯。

景帝有十三個兒子,一個兒子做了皇帝,十二個兒子都封為王。兒姁早逝,她的四個兒子也都封為王。王太后的長女封號是平陽公主,次女是南宮公主,三女是林慮(lú,盧)公主。

蓋侯王信好飲酒。田蚡、田勝貪婪,善用文辭巧辯。王仲早死,葬在槐裏,追尊為共侯,設置了二百户的園邑。等到平原君去世,跟田氏一起葬在長陵,設置的陵園同共侯陵園一樣。王太后比孝景帝晚死年十六年,在元朔四年(前125)去世,與景帝合葬在陽陵。王太后家共有三人被封侯。

衞皇后字子夫,生在微賤之家。大概她家號稱衞氏,在平陽侯封地以內。子夫是平陽公主的歌姬。武帝新即位,幾年沒有兒子。平陽公主挑選了十幾個良家女子,裝飾起來留在家裏。武帝在霸上參加除災求福的禮儀回來,順便到平陽公主家。公主讓侍奉的美人都出來見武帝,武帝都不喜歡。飲酒之後,歌姬進來,武帝看見後,唯獨喜歡衞子夫。這天,武帝起身換衣服,子夫在皇帝的衣車中侍奉,得到親倖。武帝回到座位上,特別高興,賜給平陽公主黃金千斤。公主趁機奏請把衞子夫奉送入宮。子夫上車後,平陽公主撫着她的背説:“走吧,好好吃飯,努力吧!如果尊貴了,別把我忘了。”子夫入宮一年多,竟然沒有再得親倖。武帝把不中用的宮人挑出來,讓她們出宮回家。衞子夫因而得見武帝,她哭泣着請求出宮。皇上憐愛她,再次親倖,於是有了身孕,一天比一天更受尊寵。武帝召見她的哥哥衞長君和弟弟衞青任侍中。子夫後來大得親倖,倍受寵愛,共生了三個女兒一個兒子,兒子名叫據。

當初,皇上做太子的時候,娶了長公主的女兒做妃子,他即位為皇帝,妃子就立為皇后,姓陳氏,沒有生子。皇上能夠繼承帝位,大長公主出力不小,因此陳皇后驕橫高傲。聽説衞子夫大受親倖,非常氣憤,好幾次幾乎要死。皇上也更加生氣。陳皇后施用婦人惑人的邪術,武帝對此事頗有覺察,於是就廢了陳皇后,立衞子夫為皇后。

陳皇后的母親大長公主是景帝的姐姐,多次責備武帝的姐姐平陽公主説:“皇帝沒有我就不能即位,過後竟拋棄了我的女兒,怎麼這樣不自愛而忘了呢!”平陽公主説道:“是沒有兒子的緣故才廢的。”陳皇后渴求得子,求醫生花費的錢有九千萬之多,然而終於未能生子。

衞子夫立為皇后的時候,衞長君已先死了,就讓衞青為將軍,因抗擊胡人胡功,封他為長平侯。他的三個兒子還在襁褓之中,也都被封為列侯。至於衞皇后所説的姐姐衞少兒,她生的兒子霍去病,因有戰功被封為冠軍侯,號稱驃騎將軍。衞青號稱大將軍。衞皇后的兒子劉據被立為太子。衞氏的親族以軍功起家,有五人被封侯。

到衞皇后姿色衰老了,趙國的王夫人受寵幸,有兒子,被封為齊王。

王夫人早逝。中山李夫人受寵,生了一個兒子,被封為昌邑王。

李夫人早逝,她的哥哥李延年因精於音律而得寵,封為協律官。所謂協律,就是從前的歌舞藝人。他們兄弟都因犯yín亂後宮罪而被滅族。當時她的長兄李廣利為貳師將軍,正在征討大宛,沒有被殺,回到長安,皇上已經誅滅了李氏,後來又憐憫他這一家,才把他封為海西侯。

別的皇妃還有兩個兒子是燕王、廣陵王。他們的母親不受寵愛,因憂傷而死。

到李夫人去世後,又有尹婕(jié,傑)妤(yú,於)之流交替受寵,然而她們都是以歌女的身份得見武帝,不是有封地的王侯之家的女子,不應該和皇帝匹配。

褚先生説:我任郎官的時候,問過熟習漢家舊事的鍾離生。據他説:王太后在民間時所生的一個女兒,父親是金王孫。王孫已經死了,景帝去世後,武帝即位,只有王太后還在。韓王孫名叫嫣的人平時受到武帝的寵愛,他趁機會談起太后有個女兒在長陵。武帝説:“怎麼不早説!”於是派人先去看一看,正好在家。武帝就親自前去迎接她。路上清道禁行,先驅警衞的騎兵出橫城門,武帝乘坐的車飛馳到長陵。在小市的西邊進入里巷,里門關閉着,用力打開門,武帝乘的車一直進入裏中,到達金氏門外才停下來,馬上派武裝騎兵包圍這座宅院,為的是她如果逃跑,親自來接也接不着了。隨即派左右羣臣進去呼喊尋找。

金氏家裏人人驚恐,金女躲藏在內室的牀下。找到後扶着她出門,讓她拜見皇上。武帝下車哭着説:“哎呀!大姐,怎麼藏得這麼深哪!”下令副車載上她,掉轉車子飛馳回城,直入長樂宮。武帝在行車途中就詔令看守宮門的人把自己的名帖向太后通報,車一到就去拜見太后。太后説:“皇上疲倦了,從哪裏來呀?”武帝説:“今天到長陵找到了我的姐姐,和她一起來了。”回過頭來對姐姐説:“拜見太后!”太后説:“你是我那個女兒嗎?”回答説:“是呀。”太后落淚哭泣,女兒也伏在地上哭泣。武帝捧着酒到跟前來為太后和姐姐祝賀,拿出一千萬錢,三百名奴婢,一百頃公田,上等宅第,賜給姐姐。太后道謝説:“讓皇上破費了。”於是又召來平陽公主、南宮公主和林慮公主三人都來拜見姐姐,給她的封號是修成君。她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兒子號為修成子仲,女兒做了諸侯王的王后。這兩個孩子不出於劉氏,因此太后憐愛他們。修成子仲驕橫放縱,常常欺凌壓迫官吏和百姓,人們都為此而憂慮苦惱。

衞子夫立為皇后之後,她的弟弟衞青字仲卿,以大將軍的職位被封為長平侯。他有四個兒子,長子衞伉是準備繼承爵位的世子,他曾任皇帝侍從官侍中,尊貴受寵。衞伉的三個弟弟都被封侯,各給封地一千三百户,一個叫陰安侯,一個叫發乾(陰平)侯,一個叫宜春侯,他們的富貴震動天下。天下流傳這樣一首歌謠:“生兒不必太高興,生女莫把怒氣發,難道沒有看到衞子夫霸天下!”

當時平陽公主守寡,應該選一位列侯做她的丈夫。公主和左右侍從議論長安城裏的列侯誰可以做她的丈夫,都説大將軍衞青可以。公主笑着説:“這是從我們家出去的人,我常常讓他騎馬跟隨我出入,怎能讓他做我的丈夫呢?”左右侍從們説:“如今大將軍的姐姐是皇后,她的三個兒子都封侯了,富貴震動天下,公主怎麼倒把他看輕了呢?”於是公主才同意了。把此事告訴皇后,皇后讓稟告武帝,武帝就詔令衞將軍做平陽公主的丈夫。

褚先生説:“丈夫可以像龍那樣變化。書傳上面説:“蛇變成龍,不會改變它的花紋;家變成了國,不會改變它的姓氏。”丈夫在富貴的時候,有多少污點都可以被掩蓋消除,變得光彩榮耀,貧賤時候的事情怎麼能夠牽累他呢!

武帝時,寵愛過夫人尹婕妤。邢夫人官號(xíng,型)娥,人們都叫她“何”。何的品級相當於俸祿中二千石的官,容華的品級相當於列侯。曾有人從婕妤升為皇后。

尹夫人與邢夫人同時被親倖,武帝有詔令兩人不能相見。有一次尹夫人親自請求武帝,希望能看見邢夫人,武帝答應了。就讓另一位夫人修飾起來,跟隨的侍從有幾十人,假冒邢夫人來到面前。尹夫人走上前去見她,説:“這不是邢夫人人。”武帝説:“為什麼這樣講呢?”尹夫人回答説:“看她的身段相貌姿態,不足以匹配皇上。”於是武帝就下令讓邢夫人穿上舊衣服,單獨前來。尹夫人遠遠看見她就説:“這才是直的。”於是就低頭哭泣,自己傷心不如邢夫人。諺語説:“美女進屋,就是醜女的仇人。”

褚先生説:洗澡不必非到江海去,主要是能除去污垢;騎馬不必是有名的駿馬,主要是善於奔跑;士人不必都要超出世上一般人,主要是應懂得道理;女子不必是出身高貴,主要是應貞潔美好。書傳上面説:“女子不論美醜,一進家室就會被人嫉妒;士人不論賢與不賢,一入朝廷就會被人嫉妒。”美女是醜女的仇人,難道不對嗎!

鈎弋夫人,姓趙氏,河間人。得到武帝寵幸,生了一個兒子,就是昭帝。武帝七十歲的時候才生昭帝。昭帝即位時剛剛五歲。

衞太子被廢以後,沒有重新立太子。而燕王劉旦上書,願意回到京城入宮任警衞之職。武帝生氣,立刻在北闕把燕王使者問斬。

皇上住在甘泉宮,召畫工畫了一幅周公揹負成王的畫圖。於是左右羣臣知道武帝想要立小兒子為太子。過了幾天,武帝譴責鈎弋夫人。夫人摘下民簪耳飾等叩頭請罪。武帝説:“把她拉走,送到掖庭獄!”夫人回過頭來看着,武帝説:“快走,你活不成了!”夫人死在雲陽宮。死的時候暴風颳得塵土飛揚,百姓也都很悲傷。使者夜裏拉着棺材去埋葬,在埋葬的地方做了標誌。

事後,武帝閒時問左右説:“人們都説些什麼?”左右回答説:“人們説就要立她的兒子了,為什麼要除掉他的母親呢?”武帝説:“是的。這不是小孩子們和愚人所能理解的。古時候國家所以出亂子,就是由於君主年少,而他的母親正在壯年。女子獨居,驕橫傲慢,yín亂放縱,沒有人能禁止。你們沒有聽説過呂后的事嗎?”因此,所有為武帝生過孩子的,無論是男是女,他們的母親沒有不被譴責處死的,難道能説這就不是聖賢了嗎?這樣明確的遠見,為後世深思熟慮,本來就不是那些見聞淺陋的愚儒所能達到的。諡號為“武”,難道是虛名嗎!

《史記·外戚世家》原文 篇四

作者:司馬遷

自古受命帝王及繼體守文之君,非獨內德茂也,蓋亦有外戚之助焉。夏之興也以塗山,而桀之放也以末喜。殷之興也以有娀,紂之殺也嬖妲己。周之興也以姜原及大任,而幽王之禽也淫於襃姒。故易基乾坤,詩始關雎,書美釐降,春秋譏不親迎。夫婦之際,人道之大倫也。禮之用,唯婚姻為兢兢。夫樂調而四時和,陰陽之變,萬物之統也。可不慎與?人能弘道,無如命何。甚哉,妃匹之愛,君不能得之於臣,父不能得之於子,況卑下乎!既驩合矣,或不能成子姓;能成子姓矣,或不能要其終:豈非命也哉?孔子罕稱命,蓋難言之也。非通幽明之變,惡能識乎性命哉?

太史公曰:秦以前尚略矣,其詳靡得而記焉。漢興,呂娥姁為高祖正後,男為太子。及晚節色衰愛弛,而戚夫人有寵,其子如意幾代太子者數矣。及高祖崩,呂后夷戚氏,誅趙王,而高祖後宮唯獨無寵疏遠者得無恙。

呂后長女為宣平侯張敖妻,敖女為孝惠皇后。呂太后以重親故,欲其生子萬方,終無子,詐取後宮人子為子。及孝惠帝崩,天下初定未久,繼嗣不明。於是貴外家,王諸呂以為輔,而以呂祿女為少帝后,欲連固根本牢甚,然無益也。

高後崩,合葬長陵。祿、產等懼誅,謀作亂。大臣徵之,天誘其統,卒滅呂氏。唯獨置孝惠皇后居北宮。迎立代王,是為孝文帝,奉漢宗廟。此豈非天邪?非天命孰能當之?

薄太后,父吳人,姓薄氏,秦時與故魏王宗家女魏媪通,生薄姬,而薄父死山陰,因葬焉。

及諸侯畔秦,魏豹立為魏王,而魏媪內其女於魏宮。媪之許負所相,相薄姬,雲當生天子。是時項羽方與漢王相距滎陽,天下未有所定。豹初與漢擊楚,及聞許負言,心獨喜,因背漢而畔,中立,更與楚連和。漢使曹參等擊虜魏王豹,以其國為郡,而薄姬輸織室。豹已死,漢王入織室,見薄姬有色,詔內後宮,歲餘不得幸。始姬少時,與管夫人、趙子兒相愛,約曰:“先貴無相忘。”已而管夫人、趙子兒先幸漢王。漢王坐河南宮成皋台,此兩美人相與笑薄姬初時約。漢王聞之,問其故,兩人具以實告漢王。漢王心慘然,憐薄姬,是日召而幸之。薄姬曰:“昨暮夜妾夢蒼龍據吾腹。”高帝曰:“此貴徵也,吾為女遂成之。”一幸生男,是為代王。其後薄姬希見高祖。

高祖崩,諸御幸姬戚夫人之屬,呂太后怒,皆幽之,不得出宮。而薄姬以希見故,得出,從子之代,為代王太后。太后弟薄昭從如代。

代王立十七年,高後崩。大臣議立後,疾外家呂氏彊,皆稱薄氏仁善,故迎代王,立為孝文皇帝,而太后改號曰皇太后,弟薄昭封為軹侯。

薄太后母亦前死,葬櫟陽北。於是乃追尊薄父為靈文侯,會稽郡置園邑三百家,長丞已下吏奉守冢,寢廟上食祠如法。而櫟陽北亦置靈文侯夫人園,如靈文侯園儀。薄太后以為母家魏王後,早失父母,其奉薄太后諸魏有力者,於是召復魏氏,賞賜各以親疏受之。薄氏侯者凡一人。

薄太后後文帝二年,以孝景帝前二年崩,葬南陵。以呂后會葬長陵,故特自起陵,近孝文皇帝霸陵。

竇太后,趙之清河觀津人也。呂太后時,竇姬以良家子入宮侍太后。太后出宮人以賜諸王,各五人,竇姬與在行中。竇姬家在清河,欲如趙近家,請其主遣宦者吏:“必置我籍趙之伍中。”宦者忘之,誤置其籍代伍中。籍奏,詔可,當行。竇姬涕泣,怨其宦者,不欲往,相彊,乃肯行。至代,代王獨幸竇姬,生女嫖,後生兩男。而代王王后生四男。先代王未入立為帝而王后卒。及代王立為帝,而王后所生四男更病死。孝文帝立數月,公卿請立太子,而竇姬長男最長,立為太子。立竇姬為皇后,女嫖為長公主。其明年,立少子武為代王,已而又徙樑,是為樑孝王。

竇皇后親蚤卒,葬觀津。於是薄太后乃詔有司,追尊竇後父為安成侯,母曰安成夫人。令清河置園邑二百家,長丞奉守,比靈文園法。

竇皇后兄竇長君,弟曰竇廣國,字少君。少君年四五歲時,家貧,為人所略賣,其家不知其處。傳十餘家,至宜陽,為其主入山作炭,暮卧岸下百餘人,岸崩,盡壓殺卧者,少君獨得脱,不死。自卜數日當為侯,從其家之長安。聞竇皇后新立,家在觀津,姓竇氏。廣國去時雖小,識其縣名及姓,又常與其姊採桑墮,用為符信,上書自陳。竇皇后言之於文帝,召見,問之,具言其故,果是。又復問他何以為驗?對曰:“姊去我西時,與我決於傳舍中,丐沐沐我,請食飯我,乃去。”於是竇後持之而泣,泣涕交橫下。侍御左右皆伏地泣,助皇后悲哀。乃厚賜田宅金錢,封公昆弟,家於長安。

絳侯、灌將軍等曰:“吾屬不死,命乃且縣此兩人。兩人所出微,不可不為擇師傅賓客,又復效呂氏大事也。”於是乃選長者士之有節行者與居。竇長君、少君由此為退讓君子,不敢以尊貴驕人。

竇皇后病,失明。文帝幸邯鄲慎夫人、尹姬,皆毋子。孝文帝崩,孝景帝立,乃封廣國為章武侯。長君前死,封其子彭祖為南皮侯。吳楚反時,竇太后從昆弟子竇嬰,任俠自喜,將兵,以軍功為魏其侯。竇氏凡三人為侯。

竇太后好黃帝、老子言,帝及太子諸竇不得不讀黃帝、老子,尊其術。

竇太后後孝景帝六歲崩,合葬霸陵。遺詔盡以東宮金錢財物賜長公主嫖。

王太后,槐里人,母曰臧兒。臧兒者,故燕王臧荼孫也。臧兒嫁為槐裏王仲妻,生男曰信,與兩女。而仲死,臧兒更嫁長陵田氏,生男蚡、勝。臧兒長女嫁為金王孫婦,生一女矣,而臧兒卜筮之,曰兩女皆當貴。因欲奇兩女,乃奪金氏。金氏怒,不肯予決,乃內之太子宮。太子幸愛之,生三女一男。男方在身時,王美人夢日入其懷。以告太子,太子曰:“此貴徵也。”未生而孝文帝崩,孝景帝即位,王夫人生男。

先是臧兒又入其少女兒姁,兒姁生四男。

景帝為太子時,薄太后以薄氏女為妃。及景帝立,立妃曰薄皇后。皇后毋子,毋寵。薄太后崩,廢薄皇后。

景帝長男榮,其母慄姬。慄姬,齊人也。立榮為太子。長公主嫖有女,欲予為妃。慄姬妒,而景帝諸美人皆因長公主見景帝,得貴幸,皆過慄姬,慄姬日怨怒,謝長公主,不許。長公主欲予王夫人,王夫人許之。長公主怒,而日讒慄姬短於景帝曰:“慄姬與諸貴夫人幸姬會,常使侍者祝唾其背,挾邪媚道。”景帝以故望之。

景帝嘗體不安,心不樂,屬諸子為王者於慄姬,曰:“百歲後,善視之。”慄姬怒,不肯應,言不遜。景帝恚,心嗛之而未發也。

長公主日譽王夫人男之美,景帝亦賢之,又有曩者所夢日符,計未有所定。王夫人知帝望慄姬,因怒未解,陰使人趣大臣立慄姬為皇后。大行奏事畢,曰:“‘子以母貴,母以子貴’,今太子母無號,宜立為皇后。”景帝怒曰:“是而所宜言邪!”遂案誅大行,而廢太子為臨江王。慄姬愈恚恨,不得見,以憂死。卒立王夫人為皇后,其男為太子,封皇后兄信為蓋侯。

景帝崩,太子襲號為皇帝。尊皇太后母臧兒為平原君。封田蚡為武安侯,勝為周陽侯。

景帝十三男,一男為帝,十二男皆為王。而兒姁早卒,其四子皆為王。王太后長女號日平陽公主,次為南宮公主,次為林慮公主。

蓋侯信好酒。田蚡、勝貪,巧於文辭。王仲蚤死,葬槐裏,追尊為共侯,置園邑二百家。及平原君卒,從田氏葬長陵,置園比共侯園。而王太后後孝景帝十六歲,以元朔四年崩,合葬陽陵。王太后家凡三人為侯。

衞皇后字子夫,生微矣。蓋其家號曰衞氏,出平陽侯邑。子夫為平陽主謳者。武帝初即位,數歲無子。平陽主求諸良家子女十餘人,飾置家。武帝祓霸上還,因過平陽主。主見所侍美人。上弗説。既飲,謳者進,上望見,獨説衞子夫。是日,武帝起更衣,子夫侍尚衣軒中,得幸。上還坐,驩甚。賜平陽主金千斤。主因奏子夫奉送入宮。子夫上車,平陽主拊其背曰:“行矣,彊飯,勉之!即貴,無相忘。”入宮歲餘,竟不復幸。武帝擇宮人不中用者,斥出歸之。衞子夫得見,涕泣請出。上憐之,復幸,遂有身,尊寵日隆。召其兄衞長君弟青為侍中。而子夫後大幸,有寵,凡生三女一男。男名據。

初,上為太子時,娶長公主女為妃。立為帝,妃立為皇后,姓陳氏,無子。上之得為嗣,大長公主有力焉,以故陳皇后驕貴。聞衞子夫大幸,恚,幾死者數矣。上愈怒。陳皇后挾婦人媚道,其事頗覺,於是廢陳皇后,而立衞子夫為皇后。

陳皇后母大長公主,景帝姊也,數讓武帝姊平陽公主曰:“帝非我不得立,已而棄捐吾女,壹何不自喜而倍本乎!”平陽公主曰:“用無子故廢耳。”陳皇后求子,與醫錢凡九千萬,然竟無子。

衞子夫已立為皇后,先是衞長君死,乃以衞青為將軍,擊胡有功,封為長平侯。青三子在襁褓中,皆封為列侯。及衞皇后所謂姊衞少兒,少兒生子霍去病,以軍功封冠軍侯,號驃騎將軍。青號大將軍。立衞皇后子據為太子。衞氏枝屬以軍功起家,五人為侯。

及衞後色衰,趙之王夫人幸,有子,為齊王。

王夫人蚤卒。而中山李夫人有寵,有男一人,為昌邑王。

李夫人蚤卒,其兄李延年以音幸,號協律。協律者,故倡也。兄弟皆坐奸,族。是時其長兄廣利為貳師將軍,伐大宛,不及誅,還,而上既夷李氏,後憐其家,乃封為海西侯。

他姬子二人為燕王、廣陵王。其母無寵,以憂死。

及李夫人卒,則有尹婕妤之屬,更有寵。然皆以倡見,非王侯有土之士女,不可以配人主也。

褚先生曰:臣為郎時,問習漢家故事者鍾離生。曰:王太后在民間時所生一女者,父為金王孫。王孫已死,景帝崩後,武帝已立,王太后獨在。而韓王孫名嫣素得幸武帝,承間白言太后有女在長陵也。武帝曰:“何不蚤言!”乃使使往先視之,在其家。武帝乃自往迎取之。蹕道,先驅旄騎出橫城門,乘輿馳至長陵。當小市西入裏,里門閉,暴開門,乘輿直入此裏,通至金氏門外止,使武騎圍其宅,為其亡走,身自往取不得也。即使左右羣臣入呼求之。家人驚恐,女亡匿內中牀下。扶持出門,令拜謁。武帝下車泣曰:“嚄!大姊,何藏之深也!”詔副車載之,回車馳還,而直入長樂宮。行詔門著引籍,通到謁太后。太后曰:“帝倦矣,何從來?”帝曰:“今者至長陵得臣姊,與俱來。”顧曰:“謁太后!”太后曰:“女某邪?”曰:“是也。”太后為下泣,女亦伏地泣。武帝奉酒前為壽,奉錢千萬,奴婢三百人,公田百頃,甲第,以賜姊。太后謝曰:“為帝費焉。”於是召平陽主、南宮主、林慮主三人俱來謁見姊,因號曰脩成君。有子男一人,女一人。男號為脩成子仲,女為諸侯王王后。此二子非劉氏,以故太后憐之。脩成子仲驕恣,陵折吏民,皆患苦之。

衞子夫立為皇后,後弟衞青字仲卿,以大將軍封為長平侯。四子,長子伉為侯世子,侯世子常侍中,貴幸。其三弟皆封為侯,各千三百户,一曰陰安侯,一二曰發乾侯,三曰宜春侯,貴震天下。天下歌之曰:“生男無喜,生女無怒,獨不見衞子夫霸天下!”

是時平陽主寡居,當用列侯尚主。主與左右議長安中列侯可為夫者,皆言大將軍可。主笑曰:“此出吾家,常使令騎從我出入耳,柰何用為夫乎?”左右侍御者曰:“今大將軍姊為皇后,三子為侯,富貴振動天下,主何以易之乎?”於是主乃許之。言之皇后,令白之武帝,乃詔衞將軍尚平陽公主焉。

褚先生曰:丈夫龍變。傳曰:“蛇化為龍,不變其文;家化為國,不變其姓。”丈夫當時富貴,百惡滅除,光耀榮華,貧賤之時何足累之哉!

武帝時,幸夫人尹婕妤。邢夫人號娙娥,眾人謂之“娙何”。娙何秩比中二千石,容華秩比二千石,婕妤秩比列侯。常從婕妤遷為皇后。

尹夫人與邢夫人同時並幸,有詔不得相見。尹夫人自請武帝,原望見邢夫人,帝許之。即令他夫人飾,從御者數十人,為邢夫人來前。尹夫人前見之,曰:“此非邢夫人身也。”帝曰:“何以言之?”對曰:“視其身貌形狀,不足以當人主矣。”於是帝乃詔使邢夫人衣故衣,獨身來前。尹夫人望見之,曰:“此真是也。”於是乃低頭俯而泣,自痛其不如也。諺曰:“美女入室,惡女之仇。”

褚先生曰:浴不必江海,要之去垢;馬不必騏驥,要之善走;士不必賢世,要之知道;女不必貴種,要之貞好。傳曰:“女無美惡,入室見妒;士無賢不肖,入朝見嫉。”美女者,惡女之仇。豈不然哉!

鈎弋夫人姓趙氏,河間人也。得幸武帝,生子一人,昭帝是也。武帝年七十,乃生昭帝。昭帝立時,年五歲耳。

衞太子廢後,未復立太子。而燕王旦上書,原歸國入宿衞。武帝怒,立斬其使者於北闕。

上居甘泉宮,召畫工圖畫周公負成王也。於是左右羣臣知武帝意欲立少子也。後數日,帝譴責鈎弋夫人。夫人脱簪珥叩頭。帝曰:“引持去,送掖庭獄!”夫人還顧,帝曰:“趣行,女不得活!”夫人死雲陽宮。時暴風揚塵,百姓感傷。使者夜持棺往葬之,封識其處。

其後帝閒居,問左右曰:“人言云何?”左右對曰:“人言且立其子,何去其母乎?”帝曰:“然。是非兒曹愚人所知也。往古國家所以亂也,由主少母壯也。女主獨居驕蹇,淫亂自恣,莫能禁也。女不聞呂后邪?”故諸為武帝生子者,無男女,其母無不譴死,豈可謂非賢聖哉!昭然遠見,為後世計慮,固非淺聞愚儒之所及也。諡為“武”,豈虛哉!

禮貴夫婦,易敍乾坤。配陽成化,比月居尊。河洲降淑,天曜垂軒。德著任、姒,慶流娀、嫄。逮我炎歷,斯道克存。呂權大寶,竇喜玄言。自茲已降,立嬖以恩。內無常主,後嗣不繁。

《史記·孫子吳起列傳》原文 篇五

作者:司馬遷

孫子武者,齊人也。以兵法見於吳王闔廬。闔廬曰:“子之十三篇,吾盡觀之矣,可以小試勒兵乎?”對曰:“可。”闔廬曰:“可試以婦人乎?”曰:“可。”於是許之,出宮中美女,得百八十人。孫子分為二隊,以王之寵姬二人各為隊長,皆令持戟。令之曰:“汝知而心與左右手背乎?”婦人曰:“知之。”孫子曰:“前,則視心;左,視左手;右,視右手;後,即視背。”婦人曰:“諾。”約束既布,乃設鈇鉞,即三令五申之。於是鼓之右,婦人大笑。孫子曰:“約束不明,申令不熟,將之罪也。”復三令五申而鼓之左,婦人復大笑。孫子曰:“約束不明,申令不熟,將之罪也;既已明而不如法者,吏士之罪也。”乃欲斬左古隊長。吳王從台上觀,見且斬愛姬,大駭。趣使使下令曰:“寡人已知將軍能用兵矣。寡人非此二姬,食不甘味,原勿斬也。”孫子曰:“臣既已受命為將,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遂斬隊長二人以徇。用其次為隊長,於是復鼓之。婦人左右前後跪起皆中規矩繩墨,無敢出聲。於是孫子使使報王曰:“兵既整齊,王可試下觀之,唯王所欲用之,雖赴水火猶可也。”吳王曰:“將軍罷休就舍,寡人不原下觀。”孫子曰:“王徒好其言,不能用其實。”於是闔廬知孫子能用兵,卒以為將。西破彊楚,入郢,北威齊晉,顯名諸侯,孫子與有力焉。

孫武既死,後百餘歲有孫臏。臏生阿鄄之間,臏亦孫武之後世子孫也。孫臏嘗與龐涓俱學兵法。龐涓既事魏,得為惠王將軍,而自以為能不及孫臏,乃陰使召孫臏。臏至,龐涓恐其賢於己,疾之,則以法刑斷其兩足而黥之,欲隱勿見。

齊使者如樑,孫臏以刑徒陰見,説齊使。齊使以為奇,竊載與之齊。齊將田忌善而客待之。忌數與齊諸公子馳逐重射。孫子見其馬足不甚相遠,馬有上、中、下、輩。於是孫子謂田忌曰:“君弟重射,臣能令君勝。”田忌信然之,與王及諸公子逐射千金。及臨質,孫子曰:“今以君之下駟與彼上駟,取君上駟與彼中駟,取君中駟與彼下駟。”既馳三輩畢,而田忌一不勝而再勝,卒得王千金。於是忌進孫子於威王。威王問兵法,遂以為師。

其後魏伐趙,趙急,請救於齊。齊威王欲將孫臏,臏辭謝曰:“刑餘之人不可。”於是乃以田忌為將,而孫子為師,居輜車中,坐為計謀。田忌欲引兵之趙,孫子曰:“夫解雜亂紛糾者不控捲,救鬥者不搏撠,批亢搗虛,形格勢禁,則自為解耳。今樑趙相攻,輕兵鋭卒必竭於外,老弱罷於內。君不若引兵疾走大梁,據其街路,旻其方虛,彼必釋趙而自救。是我一舉解趙之圍而收弊於魏也。”田忌從之,魏果去邯鄲,與齊戰於桂陵,大破樑軍。

後十三歲,魏與趙攻韓,韓告急於齊。齊使田忌將而往,直走大梁。魏將龐涓聞之,去韓而歸,齊軍既已過而西矣。孫子謂田忌曰:“彼三晉之兵素悍勇而輕齊,齊號為怯,善戰者因其勢而利導之。兵法,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將,五十里而趣利者軍半至。使齊軍入魏地為十萬灶,明日為五萬灶,又明日為三萬灶。”龐涓行三日,大喜,曰:“我固知齊軍怯,入吾地三日,士卒亡者過半矣。”乃棄其步軍,與其輕鋭倍日並行逐之。孫子度其行,暮當至馬陵。馬陵道陝,而旁多阻隘,可伏兵,乃斫大樹白而書之曰“龐涓死於此樹之下”。於是令齊軍善射者萬弩,夾道而伏,期曰“暮見火舉而俱發”。龐涓果夜至斫木下,見白書,乃鑽火燭之。讀其書未畢,齊軍萬弩俱發,魏軍大亂相失。龐涓自知智窮兵敗,乃自剄,曰:“遂成豎子之名!”齊因乘勝盡破其軍,虜魏太子申以歸。孫臏以此名顯天下,世傳其兵法。

吳起者,衞人也,好用兵。嘗學於曾子,事魯君。齊人攻魯,魯欲將吳起,吳起取齊女為妻,而魯疑之。吳起於是欲就名,遂殺其妻,以明不與齊也。魯卒以為將。將而攻齊,大破之。

魯人或惡吳起曰:“起之為人,猜忍人也。其少時,家累千金,遊仕不遂,遂破其家,鄉黨笑之,吳起殺其謗己者三十餘人,而東出衞郭門。與其母訣,齧臂而盟曰:‘起不為卿相,不復入衞。’遂事曾子。居頃之,其母死,起終不歸。曾子薄之,而與起絕。起乃之魯,學兵法以事魯君。魯君疑之,起殺妻以求將。夫魯小國,而有戰勝之名,則諸侯圖魯矣。且魯衞兄弟之國也,而君用起,則是棄衞。”魯君疑之,謝吳起。

吳起於是聞魏文侯賢,欲事之。文侯問李克曰:“吳起何如人哉?”李克曰:“起貪而好色,然用兵司馬穰苴不能過也。”於是魏文候以為將,擊秦,拔五城。

起之為將,與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設席,行不騎乘,親裹贏糧,與士卒分勞苦。卒有病疽者,起為吮之。卒母聞而哭之。人曰:“子卒也,而將,軍自吮其疽,何哭為?”母曰:“非然也。往年吳公吮其父,其父戰不旋踵,遂死於敵。吳公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是以哭之。”

文侯以吳起善用兵,廉平,盡能得士心,乃以為西河守,以拒秦、韓。

魏文侯既卒,起事其子武侯。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顧而謂吳起曰:“美哉乎山河之固,此魏國之寶也!”起對曰:“在德不在險。昔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德義不修,禹滅之。夏桀之居,左河濟,右泰華,伊闕在其南,羊腸在其北,修政不仁,湯放之。殷紂之國,左孟門,右太行,常山在其北,大河經其南,修政不德,武王殺之。由此觀之,在德不在險。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盡為敵國也。”武侯曰:“善。”

吳起為西河守,甚有聲名。魏置相,相田文。吳起不悦,謂田文曰:“請與子論功,可乎?”田文曰:“可。”起曰:“將三軍,使士卒樂死,敵國不敢謀,子孰與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治百官,親萬民,實府庫,子孰與起?”文曰:“不如子。”起曰:“守西河而秦兵不敢東鄉,韓趙賓從,子孰與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此三者,子皆出吾下,而位加吾上,何也?”文曰:“主少國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之時,屬之於子乎?屬之於我乎?”起默然良久,曰:“屬之子矣。”文曰:“此乃吾所以居子之上也。”吳起乃自知弗如田文。

田文既死,公叔為相,尚魏公主,而害吳起。公叔之僕曰:“起易去也。”公叔曰:“柰何?”其僕曰:“吳起為人節廉而自喜名也。君因先與武侯言曰:‘夫吳起賢人也,而侯之國小,又與彊秦壤界,臣竊恐起之無留心也。’武侯即曰:‘柰何?’君因謂武侯曰:‘試延以公主,起有留心則必受之。無留心則必辭矣。以此卜之。’君因召吳起而與歸,即令公主怒而輕君。吳起見公主之賤君也,則必辭。”於是吳起見公主之賤魏相,果辭魏武侯。武侯疑之而弗信也。吳起懼得罪,遂去,即之楚。

楚悼王素聞起賢,至則相楚。明法審令,捐不急之官,廢公族疏遠者,以撫養戰鬥之士。要在彊兵,破馳説之言從橫者。於是南平百越;北並陳蔡,卻三晉;西伐秦。諸侯患楚之彊。故楚之貴戚盡欲害吳起。及悼王死,宗室大臣作亂而攻吳起,吳起走之王屍而伏之。擊起之徒因射刺吳起,並中悼王。悼王既葬,太子立,乃使令尹盡誅射吳起而並中王屍者。坐射起而夷宗死者七十餘家。

太史公曰:世俗所稱師旅,皆道孫子十三篇,吳起兵法,世多有,故弗論,論其行事所施設者。語曰:“能行之者未必能言,能言之者未必能行。”孫子籌策龐涓明矣,然不能蚤救患於被刑。吳起説武侯以形勢不如德,然行之於楚,以刻暴少恩亡其軀。悲夫!

孫子兵法,一十三篇。美人既斬,良將得焉。其孫臏腳,籌策龐涓。吳起相魏,西河稱賢;慘礉事楚,死後留權。

賞析 篇六

作者善於粗線條地勾勒當時的背景,讓人物在特定環境中充分活動,略貌取神地顯示出人物的個性特徵。

田穰苴就是在齊國遭到晉燕兩國人侵,而齊軍又慘遭失敗的背景下受命出征的。然而,他的地位卑賤,沒有威望,人微權輕,何以服眾,何以治軍,又何以禦敵呢?他深知齊軍所以戰敗是軍隊腐敗,沒有嚴格的紀律,所以他首先要整飭軍隊,建立威信。

殺莊賈就是立威的開始。而穰苴的形象就是通過他具體的言行塑造的。莊賈是景公的寵臣,身為監軍,在國土淪喪、前線緊急的情勢下,視軍紀如兒戲,與親朋好友飲宴,約定“日中會於軍門”,竟日暮才到。

與莊賈相比照,穰苴卻在約定時間提前到達。他立表下漏,以待莊賈,約定時間莊賈未至,就撲表決漏,照原定步驟檢閲軍隊,申明紀律。穰苴殺莊賈前的一番慷慨激昂的陳詞,實乃是對全軍將士的要求。誅殺莊賈就是嚴明軍紀的兑現。監軍尚可殺頭,還有誰敢把軍紀當作兒戲呢?所以,號令三軍、巡行示眾,使全軍為之振慄。

景公的使者本來是持詔赦免莊賈的。只因時間迫在眉睫才“馳入軍中”,穰苴也因他違犯了軍規,給予嚴肅的處理。這就告誡三軍:在軍隊中將領的權力是至高無上的,必須嚴格遵守,不容一絲懈怠。而他本人,身體力行,對戰士關心倍至。他親自過問士兵的飲食,探問疾病,安排醫療,把自己專用的軍需品拿出來款待士兵,並和士兵平分糧食,這在當時官兵懸殊、等級森嚴的情況下,必然受到士兵的愛戴,以致帶病、體弱的戰士也都要求一同奔赴戰場。

這樣,一位身負重任,治軍嚴謹,與戰士同甘苦的將領形象,在與莊賈的比照中,其形象就更顯得鮮明生動了

治軍貴在嚴,領軍須有威;治軍不嚴,將領無威,軍隊就不可能有戰鬥力,而這樣的軍隊是不可能戰勝敵人的。從嚴治軍就是要以法治軍,樹立軍法軍紀的權威。將領就是要通過嚴格執法執紀來樹立威嚴,嚴格執法執紀也是一種守信。司馬穰苴從嚴治軍、以法治軍,殺了不守約定、違反軍法軍紀的監軍莊賈,既樹立了自己的威信,也教育了將士,從而增強了齊軍的戰鬥力,擊退了敵軍,收復了失地。

殺莊賈就是立威的開始。而穰苴的形象就是通過他具體的言行塑造的。莊賈是景公的寵臣,身為監軍,在國土淪喪、前線緊急的情勢下,視軍紀如兒戲,與親朋好友飲宴,約定“日中會於軍門”,竟日暮才到。與莊賈相比照,穰苴卻在約定時間提前到達。他立表下漏,以待莊賈,約定時間莊賈未至,就撲表決漏,照原定步驟檢閲軍隊,申明紀律。穰苴殺莊賈前的一番慷慨激昂的陳詞,實乃是對全軍將士的要求。誅殺莊賈就是嚴明軍紀的兑現。監軍尚可殺頭,還有誰敢把軍紀當作兒戲呢?所以,號令三軍、巡行示眾,使全軍為之振慄。景公的使者本來是持詔赦免莊賈的。只因時間迫在眉睫才“馳入軍中”,穰苴也因他違犯了軍規,給予嚴肅的處理。這就告誡三軍:在軍隊中將領的權力是至高無尚的,必須嚴格遵守,不容一絲懈怠。而他本人,身體力行,對戰士關心倍至。他親自過問士兵的飲食,探問疾病,安排醫療,把自己專用的軍需品拿出來款待士兵,並和士兵平分糧食,這在當時官兵懸殊、等級森嚴的情況下,必然受到士兵的愛戴,以致帶病、體弱的戰士也都要求一同奔赴戰場。

田穰苴就是在齊國遭到晉燕兩國人侵,而齊軍又慘遭失敗的背景下受命出征的。然而,他的地位卑賤,沒有威望,人微權輕,何以服眾,何以治軍,又何以禦敵呢?他深知齊軍所以戰敗是軍隊腐敗,沒有嚴格的紀律,所以他首先要整飭軍隊,建立威信。

殺莊賈就是立威的開始。而穰苴的形象就是通過他具體的言行塑造的。莊賈是景公的寵臣,身為監軍,在國土淪喪、前線緊急的情勢下,視軍紀如兒戲,與親朋好友飲宴,約定“日中會於軍門”,竟日暮才到。

與莊賈相比照,穰苴卻在約定時間提前到達。他立表下漏,以待莊賈,約定時間莊賈未至,就撲表決漏,照原定步驟檢閲軍隊,申明紀律。穰苴殺莊賈前的一番慷慨激昂的陳詞,實乃是對全軍將士的要求。誅殺莊賈就是嚴明軍紀的兑現。監軍尚可殺頭,還有誰敢把軍紀當作兒戲呢?所以,號令三軍、巡行示眾,使全軍為之振慄。

景公的使者本來是持詔赦免莊賈的。只因時間迫在眉睫才“馳入軍中”,穰苴也因他違犯了軍規,給予嚴肅的處理。這就告誡三軍:在軍隊中將領的權力是至高無上的,必須嚴格遵守,不容一絲懈怠。而他本人,身體力行,對戰士關心倍至。他親自過問士兵的飲食,探問疾病,安排醫療,把自己專用的軍需品拿出來款待士兵,並和士兵平分糧食,這在當時官兵懸殊、等級森嚴的情況下,必然受到士兵的愛戴,以致帶病、體弱的戰士也都要求一同奔赴戰場。

這樣,一位身負重任,治軍嚴謹,與戰士同甘苦的將領形象,在與莊賈的比照中,其形象就更顯得鮮明生動了。

《史記·司馬穰苴列傳》原文 篇七

作者:司馬遷

司馬穰苴者,田完之苗裔也。齊景公時,晉伐阿、甄,而燕侵河上,齊師敗績。景公患之。晏嬰乃薦田穰苴曰:“穰苴雖田氏庶孽,然其人文能附眾,武能威敵,原君試之。”景公召穰苴,與語兵事,大説之,以為將軍,將兵扞燕晉之師。穰苴曰:“臣素卑賤,君擢之閭伍之中,加之大夫之上,士卒未附,百姓不信,人微權輕,原得君之寵臣,國之所尊,以監軍,乃可。”於是景公許之,使莊賈往。穰苴既辭,與莊賈約曰:“旦日日中會於軍門。”穰苴先馳至軍,立表下漏待賈。賈素驕貴,以為將己之軍而己為監,不甚急;親戚左右送之,留飲。日中而賈不至。穰苴則僕表決漏,入,行軍勒兵,申明約束。約束既定,夕時,莊賈乃至。穰苴曰:“何後期為?”賈謝曰:“不佞大夫親戚送之,故留。”穰苴曰:“將受命之日則忘其家,臨軍約束則忘其親,援枹鼓之急則忘其身。今敵國深侵,邦內騷動,士卒暴露於境,君寢不安席,食不甘味,百姓之命皆懸於君,何謂相送乎!”召軍正問曰:“軍法期而後至者云何?”對曰:“當斬。”莊賈懼,使人馳報景公,請救。既往,未及反,於是遂斬莊賈以徇三軍。三軍之士皆振慄。久之,景公遣使者持節赦賈,馳入軍中。穰苴曰:“將在軍,君令有所不受。”問軍正曰:“馳三軍法何?”正曰:“當斬。”使者大懼。穰苴曰:“君之使不可殺之。”乃斬其僕,車之左駙,馬之左驂,以徇三軍。遣使者還報,然後行。士卒次舍井灶飲食問疾醫藥,身自拊循之。悉取將軍之資糧享士卒,身與士卒平分糧食。最比其羸弱者,三日而後勒兵。病者皆求行,爭奮出為之赴戰。晉師聞之,為罷去。燕師聞之,度水而解。於是追擊之,遂取所亡封內故境而引兵歸。未至國,釋兵旅,解約束,誓盟而後入邑。景公與諸大夫郊迎,勞師成禮,然後反歸寢。既見穰苴,尊為大司馬。田氏日以益尊於齊。

已而大夫鮑氏、高、國之屬害之,譖於景公。景公退穰苴,苴發疾而死。田乞、田豹之徒由此怨高、國等。其後及田常殺簡公,盡滅高子、國子之族。至常曾孫和,因自立為齊威王,用兵行威,大放穰苴之法,而諸侯朝齊。

齊威王使大夫追論古者司馬兵法而附穰苴於其中,因號曰司馬穰苴兵法。

太史公曰:餘讀司馬兵法,閎廓深遠,雖三代征伐,未能竟其義,如其文也,亦少襃矣。若夫穰苴,區區為小國行師,何暇及司馬兵法之揖讓乎?世既多司馬兵法,以故不論,著穰苴之列傳焉。

燕侵河上,齊師敗績。嬰薦穰苴,武能威敵。斬賈以徇,三軍驚惕。我卒既彊,彼寇退壁。法行司馬,實賴宗戚。

《史記·司馬相如列傳》原文 篇八

作者:司馬遷

司馬相如者,蜀郡成都人也,字長卿。少時好讀書,學擊劍,故其親名之曰犬子。相如既學,慕藺相如之為人,更名相如。以貲為郎,事孝景帝,為武騎常侍,非其好也。會景帝不好辭賦,是時樑孝王來朝,從遊説之士齊人鄒陽、淮陰枚乘、吳莊忌夫子之徒,相如見而説之,因病免,客遊樑。樑孝王令與諸生同舍,相如得與諸生遊士居數歲,乃著子虛之賦。

會樑孝王卒,相如歸,而家貧,無以自業。素與臨邛令王吉相善,吉曰:“長卿久宦遊不遂,而來過我。”於是相如往,舍都亭。臨邛令繆為恭敬,日往朝相如。相如初尚見之,後稱病,使從者謝吉,吉愈益謹肅。臨邛中多富人,而卓王孫家僮八百人,程鄭亦數百人,二人乃相謂曰:“令有貴客,為具召之。”並召令。令既至,卓氏客以百數。至日中,謁司馬長卿,長卿謝病不能往,臨邛令不敢嘗食,自往迎相如。相如不得已,彊往,一坐盡傾。酒酣,臨邛令前奏琴曰:“竊聞長卿好之,原以自娛。”相如辭謝,為鼓一再行。是時卓王孫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繆與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相如之臨邛,從車騎,雍容間雅甚都;及飲卓氏,弄琴,文君竊從户窺之,心悦而好之,恐不得當也。既罷,相如乃使人重賜文君侍者通殷勤。文君夜亡奔相如,相如乃與馳歸成都。家居徒四壁立。卓王孫大怒曰:“女至不材,我不忍殺,不分一錢也。”人或謂王孫,王孫終不聽。文君久之不樂,曰:“長卿第俱如臨邛,從昆弟假貸猶足為生,何至自苦如此!”相如與俱之臨邛,盡賣其車騎,買一酒舍酤酒,而令文君當爐。相如身自著犢鼻褌,與保庸雜作,滌器於市中。卓王孫聞而恥之,為杜門不出。昆弟諸公更謂王孫曰:“有一男兩女,所不足者非財也。今文君已失身於司馬長卿,長卿故倦遊,雖貧,其人材足依也,且又令客,獨柰何相辱如此!”卓王孫不得已,分予文君僮百人,錢百萬,及其嫁時衣被財物。文君乃與相如歸成都,買田宅,為富人。

居久之,蜀人楊得意為狗監,侍上。上讀子虛賦而善之,曰:“朕獨不得與此人同時哉!”得意曰:“臣邑人司馬相如自言為此賦。”上驚,乃召問相如。相如曰:“有是。然此乃諸侯之事,未足觀也。請為天子游獵賦,賦成奏之。”上許,令尚書給筆札。相如以“子虛”,虛言也,為楚稱;“烏有先生”者,烏有此事也,為齊難;“無是公”者,無是人也,明天子之義。故空藉此三人為辭,以推天子諸侯之苑囿。其卒章歸之於節儉,因以風諫。奏之天子,天子大説。其辭曰:

楚使子虛使於齊,齊王悉發境內之士,備車騎之眾,與使者出田。田罷,子虛過詑烏有先生,而無是公在焉。坐定,烏有先生問曰:“今日田樂乎?”子虛曰:“樂。”“獲多乎?”曰:“少。”“然則何樂?”曰:“僕樂齊王之慾誇僕以車騎之眾,而僕對以雲夢之事也。”曰:“可得聞乎?”

子虛曰:“可。王駕車千乘,選徒萬騎,田於海濱。列卒滿澤,罘罔彌山,揜兔轔鹿,射麋腳麟。鶩於鹽浦,割鮮染輪。射中獲多,矜而自功。顧謂僕曰:‘楚亦有平原廣澤遊獵之地饒樂若此者乎?楚王之獵何與寡人?’ 僕下車對曰:‘臣,楚國之鄙人也,幸得宿衞十有餘年,時從出遊,遊於後園,覽於有無,然猶未能遍睹也,又惡足以言其外澤者乎!’ 齊王曰:‘雖然,略以子之所聞見而言之。’

“僕對曰:‘唯唯。臣聞楚有七澤,嘗見其一,未睹其餘也。臣之所見,蓋特其小小者耳,名曰云夢。雲夢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其山則盤紆岪鬱,隆崇嵂崒;岑巖參差,日月蔽虧;交錯糾紛,上幹青雲;罷池陂紘,下屬江河。其土則丹青赭堊,雌黃白附,錫碧金銀,眾色炫燿,照爛龍鱗。其石則赤玉玫瑰,琳渼琨珸,瑊玏玄厲,萩石武夫。其東則有蕙圃衡蘭,芷若射干,穹窮昌蒲,江離麋蕪,諸蔗猼且。其南則有平原廣澤,登降紘靡,案衍壇曼,緣以大江,限以巫山。其高燥則生葴蓇苞荔,薛莎青薠。其卑濕則生藏莨蒹葭,東薔雕胡,蓮藕菰蘆,菴{艹閭}軒芋,物居之,不可勝圖。其西則有湧泉清池,激水推移;外發芙蓉菱華,內隱鉅石白沙。其中則有神龜蛟鼉,玳瑁鼈黿。其北則有陰林巨樹,楩棻豫章,桂椒木蘭,離硃楊,楂梸甹慄,橘柚芬芳。其上則有赤猿蠷蝚,鵷雛孔鸞,騰遠射干。其下則有白虎玄豹,蟃蜒貙豻,兕象野犀,窮奇獌狿。

“‘於是乃使專諸之倫,手格此獸。楚王乃駕馴駁之駟,乘雕玉之輿,靡魚須之橈旃,曳明月之珠旗,建干將之雄戟,左烏嗥之雕弓,右夏服之勁箭;陽子驂乘,纖阿為御;案節未舒,即陵狡獸,轔邛邛,槅距虛,軼野馬而湜騊駼,乘遺風而射遊騏;儵眒悽浰,雷動熛至,星流霆擊,弓不虛發,中必決眥,洞胸達腋,絕乎心繫,獲若雨獸,揜草蔽地。於是楚王乃弭節裴回,翱翔容與,覽乎陰林,觀壯士之暴怒,與猛獸之恐懼,徼受詘,殫睹物之變態。

“‘於是鄭女曼姬,被阿錫,揄紵縞,櫜纖羅,垂霧縠;襞積褰縐,紆徐委曲,鬱橈谿谷;衯衯裶裶,揚袘恤削,蜚纖垂髾;扶與猗靡,吸呷萃蔡,下摩蘭蕙,上拂羽蓋,錯翡翠之威蕤,繆繞玉綏;縹乎忽忽,若神仙之彷彿。

“‘於是乃相與獠於蕙圃,媻珊勃窣上金隄,揜翡翠,射鵕璘,微矰出,纖繳施,弋白鵠,連駕鵝,雙鶬下,玄鶴加。怠而後發,遊於清池;浮文鷁,揚桂枻,張翠帷,建羽蓋,罔玳瑁,釣紫貝;摐金鼓,吹鳴籟,榜人歌,聲流喝,水蟲駭,波鴻沸,湧泉起,奔揚會,礧石相擊,硠硠潏潏,若雷霆之聲,聞乎數百里之外。

“‘將息獠者,擊靈鼓,起烽燧,車案行,騎就隊,纚乎淫淫,班乎裔裔。於是楚王乃登陽雲之台,泊乎無為,澹乎自持,勺藥之和具而後御之。不若大王終日馳騁而不下輿,脟割輪淬,自以為娛。臣竊觀之,齊殆不如。’ 於是王默然無以應僕也。”

烏有先生曰:“是何言之過也!足下不遠千里,來況齊國,王悉發境內之士,而備車騎之眾,以出田,乃欲戮力致獲,以娛左右也,何名為誇哉!問楚地之有無者,原聞大國之風烈,先生之餘論也。今足下不稱楚王之德厚,而盛推雲夢以為高,奢言淫樂而顯侈靡,竊為足下不取也。必若所言,固非楚國之美也。有而言之,是章君之惡;無而言之,是害足下之信。章君之惡而傷私義,二者無一可,而先生行之,必且輕於齊而累於楚矣。且齊東陼巨海,南有琅邪,觀乎成山,射乎之罘,浮勃澥,遊孟諸,邪與肅慎為鄰,右以湯谷為界,秋田乎青丘,傍徨乎海外,吞若雲夢者八九,其於胸中曾不蒂芥。若乃俶儻瑰偉,異方殊類,珍怪鳥獸,萬端鱗萃,充仞其中者,不可勝記,禹不能名,契不能計。然在諸侯之位,不敢言遊戲之樂,苑囿之大;先生又見客,是以王辭而不復,何為無用應哉!”

無是公聽然而笑曰:“楚則失矣,齊亦未為得也。夫使諸侯納貢者,非為財幣,所以述職也;封疆畫界者,非為守禦,所以禁淫也。今齊列為東籓,而外私肅慎,捐國逾限,越海而田,其於義故未可也。且二君之論,不務明君臣之義而正諸侯之禮,徒事爭遊獵之樂,苑囿之大,欲以奢侈相勝,荒淫相越,此不可以揚名發譽,而適足以貶君自損也。且夫齊楚之事又焉足道邪!君未睹夫巨麗也,獨不聞天子之上林乎?

“左蒼梧,右西極,丹水更其南,紫淵徑其北;終始霸滻,出入涇渭;酆鄗潦潏,紆餘委蛇,經營乎其內。蕩蕩兮八川分流,相背而異態。東西南北,馳騖往來,出乎椒丘之闕,行乎洲淤之浦,徑乎桂林之中,過乎泱莽之野。汨乎渾流,順阿而下,赴隘陝之口。觸穹石,激堆埼,沸乎暴怒,洶湧滂晞,滭浡滵汩,湢測泌瀄,橫流逆折,轉騰潎洌,澎濞沆瀣,穹隆雲撓,蜿膠戾,逾波趨浥,蒞蒞下瀨,批壧旻壅,餎揚滯沛,臨坻注壑,瀺灂霣墜,湛湛隱隱,砰磅訇潏,潏潏淈淈,湁潗鼎沸,馳波跳沫,汩槃漂疾,悠遠長懷,寂漻無聲,肆乎永歸。然後灝溔潢漾,安翔徐徊,翯乎滈々,東注大湖,衍溢陂池。於是乎蛟龍赤螭,靧嚲螹離,鰅騄鰬魠,禺禺鱋魶,揵鰭擢尾,振鱗奮翼,潛處於深巖;魚鼈讙聲,萬物眾夥,明月珠子,玓瓅江靡,蜀石黃鶗,水玉磊砢,磷磷爛爛,采色霅旰,叢積乎其中。鴻鵠鷫鴇,磻蠨鸀,鴂目,煩鶩鷛醁,澥昉鸕,羣浮乎其上。汎淫氾濫,隨風澹淡,與波搖盪,掩薄草渚,唼喋菁藻,咀嚼菱藕。

“於是乎崇山巃嵸,崔巍嵯峨,深林鉅木,嶄巖嵾嵯,九嵏、嶻,南山峨峨,巖紘甗錡,嶊崣崛崎,振谿通谷,蹇產溝瀆,谽呀豁閜,轗陵別島,崴磈岧瘣,丘虛崛嶮,隱轔鬱鵾,登降施靡,陂池貏豸,沇溶淫鬻,散渙夷陸,亭皋千里,靡不被築。掩以綠蕙,被以江離,糅以蘼蕪,雜以流夷。尃結縷,欑戾莎,揭車衡蘭,本射干,茈姜蘘荷,葴橙若蓀,鮮枝黃礫,蔣芧青薠,布濩閎澤,延曼太原,麗靡廣衍,應風披靡,吐芳揚烈,鬱郁斐斐,眾香發越,肸蠁布寫,餔苾勃。“於是乎周覽泛觀,瞋盼軋沕,芒芒恍忽,視之無端,察之無崖。日出東沼,入於西陂。其南則隆冬生長,踴水躍波;獸則偁旄敠犛,沈牛麈麋,赤首圜題,窮奇象犀。其北則盛夏含凍裂地,涉冰揭河;獸則麒麟角湲,騊駼橐扆,蛩蛩驒騱,駃騠驢騾。

“於是乎離宮別館,彌山跨谷,高廊四注,重坐曲閣,華榱璧璫,輦道纚屬,步朓周流,長途中宿。夷顒築堂,累台增成,巖穾洞房,俯杳眇而無見,仰攀橑而捫天,奔星更於閨闥,宛虹拖於楯軒。青虯蚴蟉於東箱,象輿婉蟬於西清,靈圉燕於間觀,偓佺之倫暴於南榮,醴泉湧於清室,通川過乎中庭。槃石裖崖,嶔巖倚傾,嵯峨磼酺,刻削崢嶸,玫瑰碧琳,珊瑚叢生,渼玉旁唐,璸斒文鱗,赤瑕駁犖,雜臿其間,垂綏琬琰,和氏出焉。

“於是乎盧橘夏孰,黃甘橙楱,枇杷橪柿,楟柰厚朴,甹棗楊梅,櫻桃蒲陶,隱夫鬱棣,榙濛荔枝,羅乎後宮,列乎北園。崒丘陵,下平原,揚翠葉,杌紫莖,發紅華,秀硃榮,煌煌扈扈,照曜鉅野。沙棠櫟櫧,華氾弇櫨,留落胥餘,仁頻並閭,欃檀木蘭,豫章女貞,長千仞,大連抱,誇條直暢,實葉葰茂,攢立叢倚,連卷累佹,崔錯骫,阬衡閜砢,垂條扶於,落英幡纚,紛容蕭蔘,旖旎從風,瀏蒞吸,蓋象金石之聲,管籥之音。柴池茈虒,旋環後宮,雜遝累輯,被山緣谷,循阪下隰,視之無端,究之無窮。

“於是玄猿素雌,蜼玃飛鸓,蛭蜩蠗蝚,螹胡蛫,棲息乎其間;長嘯哀鳴,翩幡互經,夭蟜枝格,偃蹇杪顛。於是乎隃絕樑,騰殊榛,捷垂條,踔稀間,牢落陸離,爛曼遠遷。

“若此輩者,數千百處。嬉遊往來,宮宿館舍,庖廚不徙,後宮不移,百官備具。

“於是乎背秋涉冬,天子校獵。乘鏤象,六玉虯,拖蜺旌,靡雲旗,前皮軒,後道遊;孫叔奉轡,衞公驂乘,扈從橫行,出乎四校之中。鼓嚴簿,縱獠者,江河為阹,泰山為櫓,車騎雷起,隱天動地,先後陸離,離散別追,淫淫裔裔,緣陵流澤,雲布雨施。”

“生貔豹,搏豺狼,手熊羆,足野羊,蒙鶡蘇,絝白虎,被豳文,跨野馬。陵三顒之危,下磧歷之坻;俓鷟赴險,越壑厲水。推蜚廉,弄解豸,格瑕蛤,鋋猛氏,罥騕褭,射封豕。箭不苟害,解脰陷腦;弓不虛發,應聲而倒。於是乎乘輿彌節裴回,翱翔往來,睨部曲之進退,覽將率之變態。然後浸潭促節,儵夐遠去,流離輕禽,槅履狡獸,轊白鹿,捷狡兔,軼赤電,遺光燿,追怪物,出宇宙,彎繁弱,滿白羽,射遊梟,櫟蜚虡,擇肉後發,先中命處,弦矢分,藝殪僕。

“然後揚節而上浮,陵驚風,歷駭梠,乘虛無,與神俱,轔玄鶴,亂昆雞。遒孔鸞,促鵕璘,拂鷖鳥,捎鳳皇,捷鴛雛,掩焦明。

“道盡塗殫,回車而還。招搖乎襄羊,降集乎北紘,率乎直指,闇乎反鄉。“道盡塗殫,回車而還。招搖乎襄羊,降集乎北紘,率乎直指,闇乎反鄉。蹶石,歷封巒,過乂鵲,望露寒,下棠梨,息宜春,西馳宣曲,濯鷁牛首,登龍台,掩細柳,觀士大夫之勤略,鈞獠者之所得獲。徒車之所轔轢,乘騎之所蹂若,人民之所蹈騃,與其窮極倦,驚憚慴伏,不被創刃而死者,佗佗籍籍,填阬滿谷,揜平彌澤。

“於是乎遊戲懈怠,置酒乎昊天之台,張樂乎轇輵之宇;撞千石之鐘,立萬石之鉅;建翠華之旗,樹靈鼉之鼓。奏陶唐氏之舞,聽葛天氏之歌,千人唱,萬人和,山陵為之震動,川穀為之蕩波。巴俞宋蔡,淮南於遮,文成顛歌,族舉遞奏,金鼓迭起,鏗鎗鐺剸,洞心駭耳。荊吳鄭衞之聲,韶濩武象之樂,陰淫案衍之音,鄢郢繽紛,激楚結風,俳優侏儒,狄鞮之倡,所以娛耳目而樂心意者,麗靡爛漫於前,靡曼美色於後。

“若夫青琴宓妃之徒,絕殊離俗,姣冶嫻都,靚莊刻飭,便嬛綽約,柔橈嬛嬛,嫵媚佺弱;抴獨繭之褕袘,眇閻易以戌削,編姺徶蘋,與世殊服;芬香漚鬱,酷烈淑郁;皓齒粲爛,宜笑旳皪;長眉連娟,微睇釂藐;色授魂與,心愉於側。

“於是酒中樂酣,天子芒然而思,似若有亡。曰:‘嗟乎,此泰奢侈!朕以覽聽餘“於是酒中樂酣,天子芒然而思,似若有亡。曰:‘嗟乎,此泰奢侈!朕以覽聽餘間,無事棄日,順天道以殺伐,時休息於此,恐後世靡麗,遂往而不反,非所以為繼嗣創業垂統也。’ 於是乃解酒罷獵,而命有司曰:‘地可以墾闢,悉為農郊,以贍萌隸;隤牆填塹,使山澤之民得至焉。實陂池而勿禁,虛宮觀而勿仞。發倉廩以振貧窮,補不足,恤鰥寡,存孤獨。出德號,省刑罰,改制度,易服色,更正朔,與天下為始。’

“於是歷吉日以齊戒,襲朝衣,乘法駕,建華旗,鳴玉鸞,遊乎六藝之囿,騖乎仁義之塗,覽觀春秋之林,射貍首,兼騶虞,弋玄鶴,建干鏚,載雲鶒,揜羣雅,悲伐檀,樂樂胥,修容乎禮園,翱翔乎書圃,述易道,放怪獸,登明堂,坐清廟,恣羣臣,奏得失,四海之內,靡不受獲。於斯之時,天下大説,鄉風而聽,隨流而化,喟然興道而遷義,刑錯而不用,德隆乎三皇,功羨於五帝。若此,故獵乃可喜也。

“若夫終日暴露馳騁,勞神苦形,罷車馬之用,抏士卒之精,費府庫之財,而無德厚之恩,務在獨樂,不顧眾庶,忘國家之政,而貪雉兔之獲,則仁者不由也。從此觀之,齊楚之事,豈不哀哉!地方不過千里,而囿居九百,是草木不得墾闢,而民無所食也。夫以諸侯之細,而樂萬乘之所侈,僕恐百姓之被其尤也。”

於是二子愀然改容,超若自失,逡巡避席曰:“鄙人固陋,不知忌諱,乃今日見教,謹聞命矣。”

賦奏,天子以為郎。無是公言天子上林廣大,山谷水泉萬物,乃子虛言楚雲夢所有甚眾,侈靡過其實,且非義理所尚,故刪取其要,歸正道而論之。

相如為郎數歲,會唐蒙使略通夜郎西僰中,發巴蜀吏卒千人,郡又多為發轉漕萬餘人,用興法誅其渠帥,巴蜀民大驚恐。上聞之,乃使相如責唐蒙,因喻告巴蜀民以非上意。檄曰:

告巴蜀太守:蠻夷自擅不討之日久矣,時侵犯邊境,勞士大夫。陛下即位,存撫天下,輯安中國。然後興師出兵,北征匈奴,單于怖駭,交臂受事,詘膝請和。康居西域,重譯請朝,稽首來享。移師東指,閩越相誅。右吊番禺,太子入朝。南夷之君,西僰之長,常效貢職,不敢怠墮,延頸舉踵,喁喁然皆爭歸義,欲為臣妾,道里遼遠,山川阻深,不能自致。夫不順者已誅,而為善者未賞,故遣中郎將往賓之,發巴蜀士民各五百人,以奉幣帛,衞使者不然,靡有兵革之事,戰鬥之患。今聞其乃發軍興制,

驚懼子弟,憂患長老,郡又擅為轉粟運輸,皆非陛下之意也。當行者或亡逃自賊殺,亦非人臣之節也。

夫邊郡之士,聞烽舉燧燔,皆攝弓而馳,荷兵而走,流汗相屬,唯恐居後,觸白刃,冒流矢,義不反顧,計不旋踵,人懷怒心,如報私讎。彼豈樂死惡生,非編列之民,而與巴蜀異主哉?計深慮遠,急國家之難,而樂盡人臣之道也。故有剖符之封,析珪而爵,位為通侯,居列東第,終則遺顯號於後世,傳土地於子孫,行事甚忠敬,居位甚安佚,名聲施於無窮,功烈著而不滅。是以賢人君子,肝腦塗中原,膏液潤野草而不辭也。今奉幣役至南夷,即自賊殺,或亡逃抵誅,身死無名,諡為至愚,恥及父母,為天下笑。人之度量相越,豈不遠哉!然此非獨行者之罪也,父兄之教不先,子弟之率不謹也;寡廉鮮恥,而俗不長厚也。其被刑戮,不亦宜乎!

陛下患使者有司之若彼,悼不肖愚民之如此,故遣信使曉喻百姓以發卒之事,因數之以不忠死亡之罪,讓三老孝弟以不教誨之過。方今田時,重煩百姓,已親見近縣,恐遠所谿谷山澤之民不遍聞,檄到,亟下縣道,使鹹知陛下之意,唯毋忽也。

相如還報。唐蒙已略通夜郎,因通西南夷道,發巴、蜀、廣漢卒,作者數萬人。治道二歲,道不成,士卒多物故,費以鉅萬計。蜀民及漢用事者多言其不便。是時邛筰之君長聞南夷與漢通,得賞賜多,多欲原為內臣妾,請吏,比南夷。天子問相如,相如曰:“邛、筰、厓、駹者近蜀,道亦易通,秦時嘗通為郡縣,至漢興而罷。今誠復通,為置郡縣,愈於南夷。”天子以為然,乃拜相如為中郎將,建節往使。副使王然於、壺充國、呂越人馳四乘之傳,因巴蜀吏幣物以賂西夷。至蜀,蜀太守以下郊迎,縣令負弩矢先驅,蜀人以為寵。於是卓王孫、臨邛諸公皆因門下獻牛酒以交驩。卓王孫喟然而歎,自以得使女尚司馬長卿晚,而厚分與其女財,與男等同。司馬長卿便略定西夷,邛、筰、厓、駹、斯榆之君皆請為內臣。除邊關,關益斥,西至沬、若水,南至牂柯為徼,通零關道,橋孫水以通邛都。還報天子,天子大説。

相如使時,蜀長老多言通西南夷不為用,唯大臣亦以為然。相如欲諫,業已建之,不敢,乃著書,籍以蜀父老為辭,而己詰難之,以風天子,且因宣其使指,令百姓知天子之意。其辭曰:

漢興七十有八載,德茂存乎六世,威武紛紜,湛恩汪濊,羣生澍濡,洋溢乎方外。於是乃命使西征,隨流而攘,風之所被,罔不披靡。因朝厓從駹,定筰存邛,略斯榆,舉苞滿,結軼還轅,東鄉將報,至於蜀都。

耆老大夫薦紳先生之徒二十有七人,儼然造焉。辭畢,因進曰:“蓋聞天子之於夷狄也,其義羈縻勿絕而已。今罷三郡之士,通夜郎之塗,三年於茲,而功不竟,士卒勞倦,萬民不贍,今又接以西夷,百姓力屈,恐不能卒業,此亦使者之累也,竊為左右患之。且夫邛、筰、西僰之與中國並也,歷年茲多,不可記已。仁者不以德來,彊者不以力並,意者其殆不可乎!今割齊民以附夷狄,弊所恃以事無用,鄙人固陋,不識所謂。”

使者曰:“烏謂此邪?必若所云,則是蜀不變服而巴不化俗也。餘尚惡聞若説。然斯事體大,固非觀者之所覯也。餘之行急,其詳不可得聞已,請為大夫粗陳其略。

“蓋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後有非常之功。非常者,固常之所異也。故曰非常之原,黎民懼焉;及臻厥成,天下晏如也。

“昔者鴻水浡出,氾濫衍溢,民人登降移徙,陭麕而不安。夏后氏戚之,乃堙鴻水,決江疏河,漉沈贍菑,東歸之於海,而天下永寧。當斯之勤,豈唯民哉。心煩於慮而身親其勞,躬胝無胈,膚不生毛。故休烈顯乎無窮,聲稱浹乎於茲。

“且夫賢君之踐位也。豈特委瑣握麀,拘文牽俗,循誦習傳,當世取説云爾哉!必將崇論閎議,創業垂統,為萬世規。故馳騖乎兼容幷包,而勤思乎參天貳地。且詩不云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是以六合之內,八方之外,浸潯衍溢,懷生之物有不浸潤於澤者,賢君恥之。今封疆之內,冠帶之倫,鹹獲嘉祉,靡有闕遺矣。而夷狄殊俗之國,遼絕異黨之地,舟輿不通,人跡罕至,政教未加,流風猶微。內之則犯義侵禮於邊境,外之則邪行橫作,放弒其上。君臣易位,尊卑失序,父兄不辜,幼孤為奴,繫累號泣,內鄉而怨,曰‘蓋聞中國有至仁焉,德洋而恩普,物靡不得其所,今獨曷為遺己’ 。舉踵思慕,若枯旱之望雨。盭夫為之垂涕,況乎上聖,又惡能已?故北出師以討彊胡,南馳使以誚勁越。四面風德,二方之君鱗集仰流,原得受號者以億計。故乃關沬、若,徼牂柯,鏤零山,樑孫原。創道德之塗,垂仁義之統。將博恩廣施,遠撫長駕,使疏逖不閉,阻深闇昧得耀乎光明,以偃甲兵於此,而息誅伐於彼。遐邇一體,中外提福,不亦康乎?夫拯民於沈溺,奉至尊之休德,反衰世之陵遲,繼周氏之絕業,斯乃天子之急務也。百姓雖勞,又惡可以已哉?

“且夫王事固未有不始於憂勤,而終於佚樂者也。然則受命之符,合在於此矣。方將增泰山之封,加樑父之事,鳴和鸞,揚樂頌,上鹹五,下登三。觀者未睹指,聽者未聞音,猶鷦明已翔乎寥廓,而羅者猶視乎藪澤。悲夫!”

於是諸大夫芒然喪其所懷來而失厥所以進,喟然並稱曰:“允哉漢德,此鄙人之所原聞也。百姓雖怠,請以身先之。”敞罔靡徙,因遷延而辭避。

其後人有上書言相如使時受金,失官。居歲餘,復召為郎。

相如口吃而善著書。常有消渴疾。與卓氏婚,饒於財。其進仕宦,未嘗肯與公卿國家之事,稱病間居,不慕官爵。常從上至長楊獵,是時天子方好自擊熊彘,馳逐野獸,相如上疏諫之。其辭曰:臣聞物有同類而殊能者,故力稱烏獲,捷言慶忌,勇期賁、育。臣之愚,竊以為人誠有之,獸亦宜然。今陛下好陵阻險,射猛獸,卒然遇軼材之獸,駭不存之地,犯屬車之清塵,輿不及還轅,人不暇施巧,雖有烏獲、逢蒙之伎,力不得用,枯木朽株盡為害矣。是胡越起於轂下,而羌夷接軫也,豈不殆哉!雖萬全無患,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

且夫清道而後行,中路而後馳,猶時有銜橛之變,而況涉乎蓬蒿,馳乎丘墳,前有利獸之樂而內無存變之意,其為禍也不亦難矣!夫輕萬乘之重不以為安,而樂出於萬有一危之塗以為娛,臣竊為陛下不取也。

蓋明者遠見於未萌而智者避危於無形,禍固多藏於隱微而發於人之所忽者也。故鄙諺曰“家累千金,坐不垂堂”。此言雖小,可以喻大。臣原陛下之留意幸察。

上善之。還過宜春宮,相如奏賦以哀二世行失也。其辭曰:

登陂阤之長阪兮,坌入曾宮之嵯峨。臨曲江之隑州兮,望南山之參差。巖巖深山之谾々兮,通谷魌兮谽。汩淢噏習以永逝兮,注平皋之廣衍。觀眾樹之塕兮,覽之榛榛。東馳土山兮,北揭石瀨。彌節容與兮,歷吊二世。持身不謹兮,亡國失埶。信讒不寤兮,宗廟滅絕。嗚呼哀哉!操行之不得兮,墳墓蕪穢而不脩兮,魂無歸而不食。夐邈絕而不齊兮,彌久遠而愈鬐。精罔閬而飛揚兮,拾九天而永逝。嗚呼哀哉!

相如拜為孝文園令。天子既美子虛之事,相如見上好仙道,因曰:“上林之事未足美也,尚有靡者。臣嘗為大人賦,未就,請具而奏之。”相如以為列仙之傳居山澤間,形容甚癯,此非帝王之仙意也,乃遂就大人賦。其辭曰:

世有大人兮,在於中州。宅彌萬里兮,曾不足以少留。悲世俗之迫隘兮,朅輕舉而遠遊。垂絳幡之素蜺兮,載雲氣而上浮。建格澤之長竿兮,總光耀之採旄。垂旬始以為幓兮,抴彗星而為髾。掉指橋以偃蹇兮,又旖旎以招搖。攬欃槍以為旌兮,靡屈虹而為綢。紅杳渺以眩湣兮,猋風湧而云浮。駕應龍象輿之蠖略逶麗兮,驂赤螭青虯之鞮蟉蜿蜒。低卬夭蟜據以驕驁兮,詘折隆窮蠼以連卷沛艾赳螑仡以佁儗兮,放散畔岸驤以孱顏。跮踱輵轄容以委麗兮,綢繆偃蹇怵鞨以樑倚。糾蓼叫奡蹋以艐路兮,蔑蒙踴躍騰而狂趡。蒞颯卉翕熛至電過兮,煥然霧除,霍然雲消。

邪絕少陽而登太陰兮,與真人乎相求。互折窈窕以右轉兮,橫厲飛泉以正東。悉徵靈圉而選之兮,部乘眾神於瑤光。使五帝先導兮,反太一而從陵陽。左玄冥而右含雷兮,前陸離而後潏湟。廝徵伯僑而役羨門兮,屬岐伯使尚方。祝融驚而蹕御兮,清雰氣而後行。屯余車其萬乘兮,綷雲蓋而樹華旗。使句芒其將行兮,吾欲往乎南嬉。

歷唐堯於崇山兮,過虞舜於九疑。紛湛湛其差錯兮,雜遝膠葛以方馳。騷擾衝蓯其相紛挐兮,滂濞泱軋灑以林離。鑽羅列聚叢以蘢茸兮,衍曼流爛壇以陸離。徑入雷室之砰磷鬱律兮,洞出鬼谷之嚬礨嵬靺。遍覽八紘而觀四荒兮,朅渡九江而越五河。經營炎火而浮弱水兮,杭絕浮渚而涉流沙。奄息總極氾濫水嬉兮,使靈媧鼓瑟而舞馮夷。時若々將混濁兮,召屏翳誅風伯而刑雨師。西望崑崙之軋沕洸忽兮,直徑馳乎三危。排閶闔而入帝宮兮,載玉女而與之歸。舒閬風而搖集兮,亢烏騰而一止。低迴陰山翔以紆曲兮,吾乃今目睹西王母鱇然白首。載勝而穴處兮,亦幸有三足烏為之使。必長生若此而不死兮,雖濟萬世不足以喜。

回車朅來兮,絕道不周,會食幽都。呼吸沆瀣餐朝霞,噍咀芝英兮嘰瓊華。嬐侵潯而高縱兮,紛鴻湧而上厲。貫列缺之倒景兮,涉豐隆之滂沛。馳遊道而脩降兮,騖遺霧而遠逝。迫區中之隘陝兮,舒節出乎北垠。遺屯騎於玄闕兮,軼先驅於寒門。下崢嶸而無地兮,上寥廓而無天。視眩眠而無見兮,聽惝恍而無聞。乘虛無而上假兮,超無友而獨存。

相如既奏大人之頌,天子大説,飄飄有凌雲之氣,似遊天地之間意。

相如既病免,家居茂陵。天子曰:“司馬相如病甚,可往從悉取其書;若不然,後失之矣。”使所忠往,而相如已死,家無書。問其妻,對曰:“長卿固未嘗有書也。時時著書,人又取去,即空居。長卿未死時,為一卷書,曰有使者來求書,奏之。無他書。”其遺札書言封禪事,奏所忠。忠奏其書,天子異之。其書曰:伊上古之初肇,自昊穹兮生民,歷撰列闢,以迄於秦。率邇者踵武,逖聽者風聲。紛綸葳蕤,堙滅而不稱者,不可勝數也。續昭夏,崇號諡,略可道者七十有二君。罔若淑而不昌,疇逆失而能存?

軒轅之前,遐哉邈乎,其詳不可得聞也。五三六經載籍之傳,維見可觀也。書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因斯以談,君莫盛於唐堯,臣莫賢於后稷。后稷創業於唐,公劉發跡於西戎,文王改制,爰周郅隆,大行越成,而後陵夷衰微,千載無聲,豈不善始善終哉。然無異端,慎所由於前,謹遺教於後耳。故軌跡夷易,易遵也;湛恩濛湧,易豐也;憲度著明,易則也;垂統理順,易繼也。是以業隆於繦褓而崇冠於二後。揆厥所元,終都攸卒,未有殊尤絕跡可考於今者也。然猶躡樑父,登泰山,建顯號,施尊名。大漢之德,逢湧原泉,沕潏漫衍,旁魄四塞,雲尃霧散,上暢九垓,下溯八埏。懷生之類霑濡浸潤,協氣橫流,武節飄逝,邇陝遊原,迥闊泳沫,首惡湮沒,闇昧昭晢,昆蟲凱澤,回首面內。然後囿騶虞之珍羣,徼麋鹿之怪獸,鰜一莖六穗於庖,犧雙共抵之獸,獲周餘珍收龜於岐,招翠黃乘龍於沼。鬼神接靈圉,賓於間館。奇物譎詭,俶儻窮變。欽哉,符瑞臻茲,猶以為薄,不敢道封禪。蓋周躍魚隕杭,休之以燎,微夫斯之為符也,以登介丘,不亦恧乎!進讓之道,其何爽與?

於是大司馬進曰:“陛下仁育羣生,義徵不憓,諸夏樂貢,百蠻執贄,德侔往初,功無與二,休烈浹洽,符瑞眾變,期應紹至,不特創見。意者泰山、樑父設壇場望幸,蓋號以況榮,上帝垂恩儲祉,將以薦成,陛下謙讓而弗發也。挈三神之驩,缺王道之儀,羣臣恧焉。或謂且天為質闇,珍符固不可辭;若然辭之,是泰山靡記而樑父靡幾也。亦各並時而榮,鹹濟世而屈,説者尚何稱於後,而云七十二君乎?夫修德以錫符,奉符以行事,不為進越。故聖王弗替,而修禮地祇,謁款天神,勒功中嶽,以彰至尊,舒盛德,發號榮,受厚福,以浸黎民也。皇皇哉斯事!天下之壯觀,王者之丕業,不可貶也。原陛下全之。而後因雜薦紳先生之略術,使獲燿日月之末光絕炎,以展采錯事,猶兼正列其義,校飭厥文,作春秋一藝,將襲舊六為七,攄之無窮,俾萬世得激清流,揚微波,蜚英聲,騰茂實。前聖之所以永保鴻名而常為稱首者用此,宜命掌故悉奏其義而覽焉。”

於是天子沛然改容,曰:“愉乎,朕其試哉!”乃遷思迴慮,總公卿之議,詢封禪之事,詩大澤之博,廣符瑞之富。乃作頌曰:

自我天覆,雲之油油。甘露時雨,厥壤可遊。滋液滲漉,何生不育;嘉自我天覆,雲之油油。甘露時雨,厥壤可遊。滋液滲漉,何生不育;嘉穀六穗,我穡曷蓄。

非唯雨之,又潤澤之;非唯濡之,氾尃濩之。萬物熙熙,懷而慕思。名山非唯雨之,又潤澤之;非唯濡之,氾尃濩之。萬物熙熙,懷而慕思。名山顯位,望君之來。君乎君乎,侯不邁哉!

般般之獸,樂我君囿;白質黑章,其儀可;旼々睦睦,君子之般般之獸,樂我君囿;白質黑章,其儀可;旼々睦睦,君子之

能。蓋聞其聲,今觀其來。厥塗靡蹤,天瑞之徵。茲亦於舜,虞氏以興。

濯濯之麟,遊彼靈畤。孟冬十月,君俎郊祀。馳我君輿,帝以享祉。三濯濯之麟,遊彼靈畤。孟冬十月,君俎郊祀。馳我君輿,帝以享祉。三代之前,蓋未嘗有。

宛宛黃龍,興德而升;采色炫燿,熿炳煇煌。正陽顯見,於傳載之,雲受命所乘。

厥之有章,不必諄諄。依類託寓,諭以封巒。厥之有章,不必諄諄。依類託寓,諭以封巒。

披藝觀之,天人之際已交,上下相發允答。聖王之德,兢兢翼翼也。故曰“興必慮衰,安必思危”。是以湯武至尊嚴,不失肅祗;舜在假典,顧省厥遺:此之謂也。

司馬相如既卒五歲,天子始祭后土。八年而遂先禮中嶽,封於太山,至樑父禪肅然。

相如他所著,若遺平陵侯書、與五公子相難、草木書篇不採,採其尤著公卿者雲。

太史公曰:春秋推見至隱,易本隱之以顯,大雅言王公大人而德逮黎庶,小雅譏小己之得失,其流及上。所以言雖外殊,其合德一也。相如雖多虛辭濫説,然其要歸引之節儉,此與詩之風諫何異。楊雄以為靡麗之賦,勸百風一,猶馳騁鄭衞之聲,曲終而奏雅,不已虧乎?餘採其語可論者著於篇。

相如縱誕,竊貲卓氏。其學無方,其才足倚。子虛過吒,上林非侈。四馬還邛,百金獻伎。惜哉封禪,遺文卓爾。

賞析 篇九

本篇記述漢高祖至武帝五代漢皇的后妃,以正後為主,兼及妃賓,並涉及后妃的親族,所以稱為《外戚世家》。

記后妃,自然要反映宮廷內部的一些情況,這就能使讀者看到帝王生活的一個重要的側面。后妃之間為爭寵、爭權勢而進行的明爭暗鬥,構成了統治集團內部矛盾鬥爭的一部分。后妃一旦得寵,其父母兄弟立即青雲直上,這些皇親新貴往往成為影響王朝政局的重要勢力。劉邦死後,諸呂擅權,幾乎取代了劉家王朝。這個歷史教訓司馬遷是很重視的。在寫到竇皇后的兩位兄弟受封后,特意記述了周勃和灌嬰的一次談話,他們最擔心的就是竇氏兄弟會不會“又復效呂氏大事”,所以要為兩人選擇師傅賓客。這裏作者顯然是要提醒人們不要忘記這個重要的教訓,這也是作者對本篇的命意之一吧。

或許是某種巧合,篇中的幾位皇后都是出身微賤,而她們能當上皇后又都有一段不尋常的經歷,有的是陰差陽錯,有的則事出偶然。一個微賤女子,一覺醒來變成了天下最尊貴的婦人,實在令人不可思議,司馬遷則用了一個“命”字來作答案,並且還記載了一些異夢、占卜等以自圓其説。從寫作角度而論,一個“命”字貫穿全篇,使文章骨節通靈,顯出了章法的高妙。但從觀點方面來説,卻反映了司馬遷思想的侷限,這種侷限在開篇的序言裏表現得更為集中。序言的基本觀點是,夏、商、週三代之興在於后妃,三代之亡也在於后妃;婚姻是人道之大倫,所以必須謹慎;婚姻的後果如何是命裏註定的。這段序言自然是要告戒當朝天子不要重蹈歷史的覆轍。但其中的觀點是不正確的。把三代興亡的原因歸之於女人,不僅表現出對婦女的偏見,更主要的是這種歷史觀極不科學。當然這種觀點並非司馬遷的創造,但通過他的宣揚使這種觀點對後世的不良影響更為廣泛。關於命的議論,與他在許多篇章中對天命的否定與懷疑自相矛盾,表現出他在這個問題上的搖擺不定。

本篇後面附有褚少孫續補的幾段文字,所記的史實與司馬遷原文的精神是一致的。其中記武帝尋找其同母異父姐姐一段較為生動。記衞皇后弟衞青及其四子被封,貴震天下,之後引述了一首民歌,正是太史公常用的筆法。褚先生好為議論,但其見識遠遜於太史公。武帝為防止呂后專政的歷史重演,竟殺死了太子之母鈎弋夫人。而褚先生卻認為這是武帝的“昭然遠見,為後世計慮”,甚至讚揚説“豈可謂非賢聖哉!”真是荒謬至極!難怪後世學者對這種謬論異口同聲地予以指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