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詩是他對陸小曼痴情的見證。這首詩不僅體現了徐志摩的愛情觀、生活觀,即追求愛、自由與美;也體現了他的藝術觀,即詩歌的目的不是表現政治理想,而是抒發內心情感。這首詩按情感的自然流動分行,不講究壓韻和格式的整齊,具有濃厚的散文風格,同時兼具繪畫美與音樂美,被認為是他最好的一首抒情詩之一。
----鄭愁予
我打江南走過
那等在季節裏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
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
你底心如小小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音不響,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緊掩
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
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徐志摩
我等候你。
我望着户外的昏黃
如同望着將來,
我的心震盲了我的聽。
你怎還不來? 希望
在每一秒鐘上允許開花。
我守候着你的步履,
你的笑語,你的臉,
你的柔軟的髮絲,
守候着你的一切;
希望在每一秒鐘上
枯死──你在哪裏?
我要你,要得我心裏生痛,
我要你火焰似的笑,
要你靈活的腰身,
你的發上眼角的飛星;
我陷落在迷醉的氛圍中,
像一座島,
在蟒綠的'海濤間,不自主的在浮沉……
喔,我迫切的想望
你的來臨,想望
那一朵神奇的優曇
開上時間的頂尖!
你為什麼不來,忍心的!
你明知道,我知道你知道,
你這不來於我是致命的一擊,
打死我生命中乍放的陽春,
教堅實如礦裏的鐵的黑暗,
壓迫我的思想與呼吸;
打死可憐的希冀的嫩芽,
把我,囚犯似的,交付給
妒與愁苦,生的羞慚
與絕望的慘酷。
這也許是痴。竟許是痴。
我信我確然是痴;
但我不能轉撥一支已然定向的舵,
萬方的風息都不容許我猶豫──
我不能回頭,運命驅策着我!
我也知道這多半是走向
毀滅的路,但
為了你,為了你,
我什麼都甘願;
這不僅我的熱情,
我的僅有理性亦如此説。
痴!想磔碎一個生命的纖微
為要感動一個女人的心!
想博得的,能博得的,至多是
她的一滴淚,
她的一聲漠然的冷笑;
但我也甘願,即使
我粉身的消息傳到
她心裏,如同傳給
一塊頑石,她把我看作
一隻地穴裏的鼠,一條蟲,
我還是甘願!
痴到了真,是無條件的,
上帝也無法調回一個
痴定了的心如同一個將軍
有時調回已上死線的士兵。
枉然,一切都是枉然,
你的不來是不容否認的實在,
雖則我心裏燒着潑旺的火,
飢渴着你的一切,
你的發,你的笑,你的手腳;
任何的痴想與祈禱
不能縮短一小寸
你我間的距離!
户外的昏黃已然
凝聚成夜的烏黑,
樹枝上掛着冰雪,
鳥雀們典去了它們的啁啾,
沉默是這一致穿孝的宇宙。
鐘上的針不斷的比着
玄妙的手勢,像是指點,
像是同情,像的嘲諷,
每一次到點的打動,我聽來是
我自己的心的
活埋的喪鐘。
一、古典意象、意境的化用:江南、容顏、蓮花、東風、柳絮、青石、向晚、跫音、春帷、窗扉、馬蹄這些充滿古典意味的詞語,給全詩帶來濃濃的書卷味;詩中策馬走過江南,東風、柳絮這些情景其實也塑造了一個典型的古代文人的理想空間,這是一個傳統文人的古典想象空間;詩中對閨中女子期待和失落的內心描繪,其實又是對古詩“過盡千帆皆不是”意境不着痕跡的化用。
二、敍事性和畫面感的結合,將敍事化為畫面象徵的手法:此詩避開直接的抒情,將具有敍事性的段落化為一個個富於象徵性的畫面,幾乎每一節都可以讓人聯想出幾個形象直觀但又富於象徵暗示的畫面。
三、密集的鋪墊和照應,細膩的心理刻畫:如上所言,此詩多處用到鋪墊和照應,這些照應共同補充了一個閨中女子等待的形象。如果説第一節“蓮花的開落”只是讓人抽象地理解到一個女子的期盼和失落的話,那麼第二節的“跫音不響”就進入到這個女子期盼的耳朵裏,來傾聽一種具體的期盼和失落;而到了第三節的“達達的馬蹄”、“美麗的錯誤”則進一步進入她的內心,坐實了期盼和失落的源頭——思人。一般認為這是一首愛情詩:遊子“我”對一個不認識的閨中女子寂寥守候的體恤,其實源於他對在家中守候的愛人痛苦思念的理解和愧疚。
但也有人對詩歌主題提出了不同的看法,認為此詩作者鄭愁予身在台灣,他所謂的“打江南走過”表達的是一種懷國的故園之思,因此守候者等待的就不僅是“愛人”,也可以是“兒子”。甚至於,這個等待者也可以不視為一個具體的人,而是對因為歷史政治的分割而不能團聚,身在故國的守候者羣體的抽象;或者説,這個等待者,其實就是祖**親,此詩是母親對不能迴歸的遊子的呼喚,也是遊子對家國深深的鄉愁。考慮到鄭愁予的年齡和經歷,考慮到和他同時代從大陸去台詩人所共有的鄉愁情結(余光中就有《鄉愁》《鄉愁四韻》等);也考慮到詩無達詁的原則,這也不失為一種可以接受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