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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曉風散文集系列精品多篇

欄目: 實用文精選 / 發佈於: / 人氣:5.55K

張曉風散文集系列精品多篇

張曉風散文集美文系列 篇一

有些人,他們的姓氏我已遺忘,他們的臉卻恆常浮着——像晴空,在整個雨季中我們不見它,卻清晰地記得它。

那一年,我讀國小二年級,有一個女老師——我連她的臉都記不起來了,但好像覺得她是很美的(有哪一個國小生心目中的老師不美呢?)也恍惚記得她身上那片不太鮮麗的藍。

她教過我們些什麼,我完全沒有印象,但永遠記得某個下午的作文課,一位同學舉手問她“挖”字該怎麼寫,她想了一下,説:“這個字我不會寫,你們誰會?”

我興奮地站起來,跑到黑板前寫下了那個字。

那天,放學的時候,當同學們齊聲向她説:“再見”的時候,她向全班同學説:“我真高興,我今天多學會了一個字,我要謝謝這位同學。

我立刻快樂得有如脅下生翅一般一一我生平似乎再沒有出現那麼自豪的時刻。

那以後,我遇見無數學者,他們尊嚴而高貴,似乎無所不知。

但他們教給我的,遠不及那個女老師為多。

她的謙遜,她對人不吝惜的稱讚,使我忽然間長大了。

如果她不會寫“挖”字,那又何妨,她已挖掘出一個小女孩心中寶貴的自信。

有一次,我到一家米店去。

“你明天能把米送到我們的營地嗎?”

“能。”那個胖女人説。

“我已經把錢給你了,可是如果你們不送,”我不放心地説,“我們又有什麼證據呢?”

“啊!”她驚叫了一聲,眼睛睜得圓突突,彷彿聽見一件聳人聽聞的罪案,“做這種事,我們是不敢的。

她説“不敢”兩字的時候,那種敬畏的神情使我肅然,她所敬畏的是什麼呢?是尊貴古老的賣米行業?還是“舉頭三尺即有神明”

她的臉,十年後的今天,如果再遇到,我未必能辨認,但我每遇見那無所不為的人,就會想起她——為什麼其他的人竟無所畏懼呢!

有一個夏天,中午,我從街上回來,紅磚人行道燙得人鞋底都要燒起來似的。

忽然,我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中年人疲軟地靠在一堵牆上,她的眼睛閉着,黎黑的臉曲扭如一截枯根,不知在忍受什麼?

他也許是中暑了,需要一杯甘冽的冰水。

他也許很憂傷,需要一兩句鼓勵的話,但滿街的人潮流動,美麗的皮鞋行過美麗的人行道,但沒有人佇足望他一眼。

我站了一會兒,想去扶他,但我閨秀式的教育使我不能不有所顧忌,如果他是瘋子,如果他的行動冒犯我——於是我扼殺了我的同情,讓自己和別人一樣地漠然離去。

那個人是誰?我不知道,那天中午他在眩暈中想必也沒有看到我,我們只不過是路人。

但他的痛苦卻盤據了我的心,他的無助的影子使我陷在長久的自責裏。

上蒼曾讓我們相遇於同一條街,為什麼我不能獻出一點手足之情,為什麼我有權漠視他的痛苦?我何以懷着那麼可恥的自尊?如果可能,我真願再遇見他一次,但誰又知道他在哪裏呢?

我們並非永遠都有行善的機會——如果我們一度錯過。

那陌生人的臉於我是永遠不可彌補的遺憾。

對於代數中的行列式,我是一點也記不清了。

倒是記得那細瘦矮小貌不驚人的代數老師。

那年七月,當我們趕到聯考考場的時候,只覺整個人生都搖晃起來,無憂的歲月至此便渺茫了,誰能預測自己在考場後的人生?

想不到的是代數老師也在那裏,他那蒼白而沒有表情的臉竟會奔波過兩個城市而在考場上出現,是頗令人感到意外的。

接着,他蹲在泥地上,揀了一塊碎石子,為特別愚魯的我講起行列式來。

我焦急地聽着,似乎從來未曾那麼心領神會過。

泥土的大地可以成為那麼美好的紙張,尖鋭的利石可以成為那麼流麗的彩筆——我第一次懂得,他使我在書本上的朱注之外瞭解了所謂“君子謀道”的精神。

那天,很不幸的,行列式沒有考,而那以後,我再沒有碰過代數書,我的最後一節代數課竟是蹲在泥地上上的。

我整個的中學教育也是在那無牆無頂的課室裏結束的,事隔十多年,才忽然咀嚼出那意義有多美。

代數老師姓什麼?我竟不記得了,我能記得國文老師所填的許多小詞,卻記不住代數老師的名字,心裏總有點內疚。

如果我去母校查一下,應該不甚困難,但總覺得那是不必要的,他比許多我記得住姓名的人不是更有價值嗎?

張曉風散文集美文系列 篇二

德:

從疾風中走回來,覺得自己像是被浮起來了。

山上的草香得那樣濃,讓我想到,要不是有這樣猛烈的風,恐怕空氣都會給香得凝凍起來!

我昂首而行,黑暗中沒有人能看見我的笑容。

白色的蘆荻在夜色中點染着涼意。

這是深秋了,我們的日子在不知不覺中臨近了。

我遂覺得,我的心像一張新帆,其中每一個角落都被大風吹得那樣飽滿。

星斗清而亮,每一顆都低檔地俯下頭來。

溪水流着,把燈影和星光都流亂了。

我忽然感到一種幸福,那種渾沌而又淘然的幸福。

我從來沒有這樣親切地感受到造物的寵愛——真的,我們這樣平庸,我總覺得幸福應該給予比我們更好的人。

但這是真實的,第一張賀卡已經放在我的案上了。

灑滿了細碎精緻的透明照片,燈光下展示着一個閃爍而又真實的夢境。

畫上的金鐘搖盪,遙遙的傳來美麗的迴響。

我彷彿能聽見那悠揚的音韻,我彷彿能嗅到那沁人的玫瑰花香!而尤其讓我神往的,是那幾行可愛的祝詞:“願婚禮的記憶存至永遠,願你們的情愛與日俱增。

是的,德,永遠在增進,永遠在更新,永遠沒有一個邊和底——六年了,我們護守着這份情誼,使它依然煥發,依然鮮潔,正如別人所説的,我們是何等幸運。

每次回顧我們的交往,我就彷彿走進博物館的長廊。

其間每一處景物都意味着一段美麗的回憶。

每一件。

事都牽扯着一個動人的故事。

那樣久遠的事了。

剛認識你的那年才十七歲,一個多麼容易錯誤的年紀!但是,我知道,我沒有錯。

我生命中再沒有一件決定比這項更正確了。

前天,大夥兒一塊吃飯,你笑着説:“我這個笨人,我這輩子只做了一件聰明的事。“

你沒有再説下去,妹妹卻拍起手來,説:“我知道了!”啊,德,我能夠快樂的説,我也知道。

因為你做的那件聰明事,我也做了。

那時候,大學生活剛剛展開在我面前。

台北的寒風讓我每日思念南部的家。

在那小小的閣樓裏,我呵着手寫蠟紙。

在草木搖落的道路上,我獨自騎車去上學。

生活是那樣黯淡,心情是那樣沉重。

在我的日記上有這樣一句話:“我擔心,我會凍死在這小樓上。“

而這時候,你來了,你那種毫無企冀的友誼四面環護着我,讓我的心觸及最温柔的陽光。

我沒有兄長,從小我也沒有和男孩子同學過。

但和你交往卻是那樣自然,和你談話又是那樣舒服。

有時候,我想,如果我是男孩子多麼好呢!我們可以一起去爬山,去泛舟。

讓小船在湖裏任意飄蕩,任意停泊,沒有人會感到驚奇。

好幾年以後,我將這些想法告訴你,你微笑地注視着我:“那,我可不願意,如果你真想做男孩子,我就做女孩。

而今,德,我沒有變成男孩子,但我們可以去邀遊,去做山和湖的夢,因為,我們將有更親密的關係了。

啊,想象中終生相愛相隨該是多麼美好!

那時候,我們穿着學校規定的卡其服。

我新燙的頭髮又總是被風颳得亂蓬蓬的。

想起來,我總不明白你為什麼那樣喜歡接近我。

那年大考的時候,我蜷曲在沙發裏唸書。

你跑來,熱心地為我講解英文文法。

好心的房東為我們送來一盤卷,我慌亂極了,竟吃得灑了一裙子。

你瞅着我説:“你真像我妹妹,她和你一樣大。“

我窘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一徑低着頭,假作抖那長長的裙幅。

那些日子真是冷極了。

每逢沒有課的下午我總是留在小樓上,彈彈風琴,把一本拜爾琴譜都快翻爛了。

有一天你對我説:“我常在樓下聽你彈琴。”

你好像常彈那首甜蜜的家庭。

“怎樣?在想家嗎?”我很感激你的偷聽,唯有你瞭解、關切我悽楚的心情。

德,那個時候,當你獨自聽着的時候,你想些什麼呢?你想到有一天我們會組織一個家庭嗎?你想到我們要用一生的時間以心靈的手指合奏這首歌嗎?

寒假過後,你把那疊泰戈爾詩集還給我。

你指着其中一行請我看:“如果你不能愛我,就請原諒我的痛苦吧!”我於是知道發生什麼事了,我不希望這件事發生,我真的不希望。

並非由於我厭惡你,而是因為我大珍重這份素淨的友誼,反倒不希望有愛情去加深它的色彩。

但我卻樂於和你繼續交往。

你總是給我一種安全穩妥的感覺。

從頭起,我就付給你我全部的信任,只是,當時我心中總嚮往着那種傳奇式的、驚心動魄的戀愛。

並且喜歡那麼一點檔的悲劇氣氛。

為着這些可笑的理由,我耽延着沒有接受你的奉獻。

我奇怪你為什麼仍作那樣固執的等待。

你那些小小的關懷常令我感到。

那年聖誕節你是來不易的幾顆巧克力糖,全部拿來給我了。

我愛吃筍豆裏的筍子,唯有你注意到,並且耐心地為我挑出來。

我常常不曉得照料自己,唯有你想到用自己的外衣披在我身上。我至今不能忘記那衣服的温暖,它在我心中象徵了許多意義。

是你,敦促我讀書。

是你,容忍我偶發的氣性。

是你,仔細糾正我寫作的錯誤。

是你,教導我為人的道理。

如果説,我像你的妹妹,那是因為你太像我大哥的緣故。

後來,我們一起得到學校的工讀金,分配給我們的是打掃教室的工作。

每次你總強迫我放下掃帚,我便只好遙遙地站在教室的未端,看你奮力工作。

在炎熱的夏季裏,你的汗水滴落在地上。

我無言地站着,等你掃好了,我就去揮揮桌椅,並且幫你把它們排齊。

每次,當我們目光偶然相遇的時候,總感到那樣興奮。

我們是這樣地彼此瞭解,我們合作的時候總是那樣完美。

我注意到你手上的硬繭,它們把那虛幻的字眼十分具體他説明了。

我們就在那飛揚的塵影中完成了大學課程——我們的經濟從來沒有富裕過;我們的日子卻從來沒有貧乏過,我們活在夢裏,活在詩裏,活在無窮無盡的彩色希望裏。

記得有一次我提到瑪格麗特公主在婚禮中説的一句話:“世界上從來沒有兩個人像我們這樣快樂過。

你毫不在意地説:“那是因為他們不認識我們的緣故。”

我喜歡你的自豪,因為我也如此自豪着。

我們終於畢業了,你在掌聲中走到台上,代表全系領取畢業證書。

我的掌聲也夾在眾人之中,但我知道你聽到了。

在那美好的六月清晨,我的眼中噙着欣喜的淚,我感到那樣驕傲,我第一次分沾你的成功,你的光榮。

“我在台上偷眼看你,”你把繫着綵帶的文憑交給我,“要不是中國風俗如此,我一走下台來就要把它送到你面前去的。”

我接過它,心裏垂着沉甸檔的喜悦。

你站在我面前,高昂而謙和,剛毅而温柔,我忽然發現,我關心你的成功,遠遠超過我自己的。

那一年,你在受軍訓。

在那樣忙碌的生活中,在那樣辛苦的演習裏,你卻那樣努力地準備研究所的考試。

我知道,你是為誰而作的。

在悽長的分別歲月裏,我開始瞭解,存在於我們中間的是怎樣一種感情。

你來看我,把南部的冬陽全帶來了。

我一直沒有告訴你,當時你臨別敬禮的鏡頭烙在我心上有多深。

我幫着你搜集資料,把抄來的範文一篇篇斷句、註釋。

我那樣竭力地做,懷着無上的驕傲。

這件事對我而言有太大的意義。

這是第一次,我和你共赴一件事,所以當你把錄取通知轉寄給我的時候,我竟忍不住哭了,德,沒有人經歷過我們的奮鬥,沒有人像我們這樣相期相勉,沒有人多年來在冬夜圖書館的寒燈下彼此伴讀。

因此,也就沒有人瞭解成功帶給我們的興奮。

我們又可以見面了,能見到真真實實的你是多麼幸福。

我們又可以去作長長的散步,又可以蹲在舊書攤上享受一個閒散黃昏。

我永不能忘記那次去泛舟。

回程的時候,忽然起了大風。

小船在湖裏直打轉,你奮力搖櫓,累得一身都汗濕了。

“我們的道路也許就是這樣吧!”我望着平靜而險惡的湖面説:“也許我使你的負擔更重了。“

“我不在意,我高興去搏鬥!”你説得那樣急切,使我不敢正視你的目光,只要你肯在我的船上,曉風,你是我最甜蜜的負荷。

那天我們的船順利地攏了岸。

德,我忘了告訴你,我願意留在你的船上,我樂於把舵手的位置給你。

沒有人能給我像你給我的安全感。

只是,人海茫茫,哪裏是我們共濟的小舟呢?這兩年來,為了成家的計劃,我們勞累着幾乎虐待自己的地步。

每次,你快樂的笑容總鼓勵着我。

那天晚上你送我回宿舍,當我們邁上那斜斜的山坡,你忽然駐足説:“我在地毯的那一端等你!我等着你,曉風,直到你對我完全滿意。

我抬起頭來,長長的道路伸延着,如同聖壇前柔軟的紅毯。

我遲疑了一下,便踏向前去。

現在回想起來,已不記得當時是否是個月夜了,只覺得你誠摯的言詞閃爍着,在我心中亮起一天星月的清輝。

“就快了!”那以後你常樂觀地對我説,“我們馬上就可以有一個小小的家。

”你是那屋子的主人,你喜歡吧?”

我喜歡的,德,我喜歡一間小小的陋屋。

到天黑時分我便去拉上長長的落地窗簾,捻亮柔和的燈光,一同享受簡單的晚餐。

但是,哪裏是我們的家呢?哪兒是我們自己的宅院呢?

你借來一輛半舊的腳踏車,四處去打聽出租的房子,每次你疲憊不堪的回來,我就感到一種痛楚。

“沒有合意的,”你失望地説,”而且太貴,明天我再去看。“

我沒有想到有那麼多困難,我從不知道成家有那麼多瑣碎的事,但至終我們總算找到一棟小小的屋子了。

有着窄窄的前庭,以及矮矮的榕樹。

朋友笑它小得像個巢,但我已經十分滿意了。

無論如何,我們有了可以想息的地方。

當你把鑰匙交給我的時候,那重量使我的手臂幾乎為之下沉。

它讓我想起一首可愛的英文詩:“我是一個持家者嗎?哦,是的,但不止,我還得持護着一顆心。”

”我知道,你交給我的鑰匙也不止此數。“

你心靈中的每一個空間我都持有一枚鑰匙,我都有權徑行出入。

亞寄來一卷錄音帶,隔着半個地球,他的祝福依然厚厚地繞着我。

那樣多好心的'朋友來幫我們整理。

擦窗子的,補紙門的,掃地的,掛畫兒的,插花瓶的,擁擁熙熙地擠滿了一屋子。

我老覺得我們的小屋快要炸了,快要被澎湃的愛情和友誼撐破了。

你覺得嗎?他們全都興奮着,我怎能不興奮呢?我們將有一個出色的婚禮,一定的。

這些日子我總是累着。

去試禮服,去訂鮮花,去買首飾,去選窗簾的顏色。

我的心像一座噴泉,在陽光下湧溢着七彩的水珠兒。

各種奇特複雜的情緒使我眩昏。

有時候我也分不清自己是在快樂還是在茫然,是在憂愁還是在興奮。

我眷戀着舊日的生活,它們是那樣可愛。

我將不再住在宿舍裏,享受陽台上的落日。

我將不再偎在母親的身旁,聽她長夜話家常。

而前面的日子又是怎樣的呢?德,我忽然覺得自己好像要被送到另一個境域去了。

那裏的道路是我未走過的,那裏的生活是我過不慣的,我怎能不惴惴然呢?如果説有什麼可以安慰我的,那就是:我知道你必定和我一同前去。

冬天就來了,我們的婚禮在即,我喜歡選擇這季節,好和你廝守一個長長的嚴冬。

我們屋角里不是放着一個小火妒嗎?當寒流來時,我願其中常閃耀着炭火的紅火。

我喜歡我們的日子從黯淡凜冽的季節開始,這樣,明年的春花才對我們具有更美的意義。

我即將走入禮堂,德,當結婚進行曲奏響的時候,父母將挽着我,送我走到壇前,我的步履將凌過如夢如幻的花香。

那時,你將以怎樣的微笑迎接我呢。

我們己有過長長的等待,現在只剩下最後的一段了。

等待是美的,正如奮鬥是美的一樣,而今,鋪滿花瓣的紅毯伸向兩端,美麗的希冀盤旋而飛舞,我將去即你,和你同去採擷無窮的幸福。

當金鐘輕搖,蠟炬燃起,我樂於走過眾人去立下永恆的誓願。

因為,哦,德,因為我知道,是誰,在地毯的那一端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