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中聞雀聲
枯枝在寒風裏悲歎,
死葉在大道上萎殘;
雀兒在高唱薤露之歌,
一半是自傷自感。
大道上是寂寞悽清,
高樓上是悄悄無聲,
只有那孤零的雀兒,
伴着孤零的少年人。
寒風已吹老了樹葉,
更吹老了華鬢,
又覆在他的愁懷裏,
將一絲的温馨吹盡。
唱啊,同情的雀兒,
唱破我芬芳的夢境;
吹罷,無情的風兒,
吹斷我飄搖的微命。
過舊居
這樣遲遲的日影,
這樣温暖的寂靜,
這片午飲的香味,
對我是多麼熟稔。
這帶露台,這扇窗
後面有幸福在窺望,
還有幾架書,兩張牀,
一瓶花……這已是天堂。
我沒有忘記:這是家,
妻如玉,女兒如花,
清晨的呼喚和燈下的閒話,
想一想,會叫人發傻;
單聽他們親暱地叫,
就夠人整天地驕傲,
出門時挺起胸,伸直腰,
工作時也抬頭微笑。
現在……可不是我回家的午餐?
……桌上一定擺上了盤和碗,
親手調的羹,親手煮的飯,
想起了就會嘴饞。
這條路我曾經走了多少回!
多少回?……過去都壓縮成一堆,
叫人不能分辨,日子是那麼相類,
同樣幸福的日子,這些孿生姊妹!
我可糊塗啦,
是不是今天出門時我忘記説“再見”?
還是這事情發生在許多年前,
其中間隔着許多變遷?
可是這帶露台,這扇窗,
那裏卻這樣靜,沒有聲響,
沒有可愛的影子,嬌小的叫嚷,
只是寂寞,寂寞,伴着陽光。
而我的腳步為什麼又這樣累?
是否我肩上壓着苦難的歲月,
壓着沉哀,透滲到骨髓,
使我眼睛朦朧,心頭消失了光輝?
為什麼辛酸的感覺這樣新鮮?
好象傷沒有收口,苦味在舌間。
是一個歸途的設想把我欺騙,
還是災難的歲月真橫亙其間?
我不明白,是否一切都沒改動,
卻是我自己做了白日夢,
而一切都在那裏,原封不動:
歡笑沒有冰凝,幸福沒有塵封?
或是那些真實的歲月,年代,
走得太快一點,趕上了現在,
回過頭來瞧瞧,匆忙又退回來,
再陪我走幾步,給我瞬間的歡快?
有人開了窗,
有人開了門,
走到露台上
——一個陌生人。
生活,生活,漫漫無盡的苦路!
咽淚吞聲,聽自己疲倦的腳步:
遮斷了魂夢的不僅是海和天,雲和樹,
無名的過客在往昔作了瞬間的躊躇。
我的戀人
我將對你説我的戀人,
我的戀人是一個羞澀的人,
她是羞澀的,有着桃色的臉,
桃色的嘴脣,和一顆天青色的心。
她有黑色的大眼睛,
那不敢凝看我的黑色的大眼睛
——不是不敢,那是因為她是羞澀的,
而當我依在她胸頭的時候,
你可以説她的眼睛是變換了顏色,
天青的顏色,她的心的顏色。
她有纖纖的手,
它會在我煩憂的時候安撫我,
她有清朗而愛嬌的聲音,
那是隻向我説着温柔的,
温柔到銷熔了我的心的話的。
她是一個靜嫻的少女,
她知道如何愛一個愛她的人,
但是我永遠不能對你説她的名字,
因為她是一個羞澀的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