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姑娘》
艾青
春姑娘來了--
你們誰知道，
她是怎麼來的？
我知道！
我知道！
她是南方來的，
前幾天到這裏，
這個好消息，
是燕子告訴我的。
你們誰看見過，
她長的什麼樣子？
我知道！
我知道！
她是一個小姑娘，
長得比我還漂亮，
兩隻眼睛水汪汪，
一條辮子這麼長！
她赤着兩隻腳，
褲管挽在膝蓋上；
在她的手臂上，
掛着一個大膽柳筐。
她渡過了河水
在沙灘上慢慢走，
她低着頭輕輕地唱，
那聲音像河水在流……
看見她的樣子，
誰也會高興；
聽見她的歌聲，
誰也會快樂。
在她的大柳筐裏，
裝滿了許多東西--
紅的花，綠的草，
還有金色的種子。
她把花掛在樹上，
又把草鋪在地上；
把種子撒在田裏，
讓它們長出了綠秧
她在田壠上走過，
母牛仰着頭看着，
小牛犢蹦跳着，
大羊羔咩咩地叫着……
她來到村子裏，
家家户户都高興，
一個個果子園，
都打開門來歡迎；
那些水池子，
擦得亮亮的；
春姑娘走過時，
還照一照鏡子。
各種各樣的鳥，
唱出各種各樣的歌，
每一隻鳥都説：
“我的心裏真快樂！”
各種各樣的鳥，
唱出各種各樣的歌，
每一隻鳥都説：
“我的心裏真快樂！”
只有那些鴨子，
不會飛也不會唱歌，
它們呆呆地站着，
拍着翅膀大笑着……
它們説：“春姑娘，
我們等你好久了！
你來了就好了！
我們不會唱歌，
哈哈哈……”
陽光薄薄地敷在短牆上
這個夏天依舊寒冷
淚水迷濛的女中音
努力把黃昏
融化成一泓糖漿
讓所有站住的翅膀
都顫抖着飛開去吧
花已凋謝過的
最早懂得春天
從不開花的
最早想到凋謝
馬尾松懇求風
還原他真實的形狀
風繼續嘲笑他
馬尾松憤怒地
——卻不能停止他的搖擺
從大清早就飛出去唱歌的鳥兒
都沒能回來
小樹林在遲暮的寂寞中
垂簾一重重悲哀
我和黃昏一定有過什麼默契
她每每期待着停在我的窗前
要我交付什麼？帶給誰？
這是一個
我再也記不起來的祕密
她搖搖頭
走開去
遊蕩的陰影【】呵，
你又把吸盤伸出來了嗎？
也沒有槍聲
樓房腳下的大塊黑影
被它們自己的燈
弄得不知所措
汩汩的水聲
令人想起蕎麥花、溪沿
黑皮膚的農家姑娘
其實那是下班的人們
在自來水龍頭下
議論鮮魚上市的價錢
月色好容易纏住檳榔的軟枝
又故意一次次鬆開
星星被彈落草叢裏
又吃吃笑着轉出來
當足音預示有人走近
所有太陽花都停止捉迷猜
人説：我好像聽見了什麼？
風舞者嘴跟在身後：
不奇怪！不奇怪！
行李都打好了
可月台的鈴聲始終不響
我們永遠到達不了
我們將要到達的地方
我要哭就哭
他們教我還要微笑
我要笑就笑
他們教我還要哭泣
他們是對的
我也是對的
擠在雞籠裏嘰嘰喳喳的思想
放出去
究竟能飛多遠？
在格子窗後面的哪些臉孔
在眼睛後面的那些靈魂
在靈魂後面的哪篇原生林
林中的八音鳥
已懂得不要做聲
在黑暗中總有什麼要亮起來
凡亮起來的
人們都把它叫做星。
春天的街
總想着和你相約
一起婉約在風雨之中
婉約在鋪滿韻腳的街
冬眠的春風已漸漸甦醒
踩出詩意的舞步和旋律
讓歲月和青春絲絲入夢
多少個擦肩俱已過往
一切都顯得太過匆匆
就讓我們用温情的目光
點亮前方所有的街燈
只要我們懷揣着春天
再寂寞的寒夜都不會淒冷
街的春天
不需要大紅大紫的招搖
不需要鸚鵡的譁眾取寵
只需要手捧一杯清茶
讓採擷的心情日漸變濃
春天的街
不需要車水馬龍的喧鬧
不需要花天酒地的折騰
只需要彼此淡定地走着
把自己律動成該有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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