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愁》
我們都是小孩子,
偶然在海舟上遇見了。
談笑的資料窮了之後,
索然的對坐,
無言的各起了鄉愁。
記否十五之夜,
滿月的銀光
射在無邊的海上。
琴絃徐徐的撥動了,
生澀的不動人的調子,
天風裡,
居然引起了無限的悽哀?
記否十七之夜,
濃霧塞窗,
冷寂無聊。
角兒裡相挨的坐著——
不幹己的悲劇之一幕,
曼聲低誦的時候,
竟引起你清淚沾裳?
“你們真是小孩子,
已行至此,
何如作壯語?”
我的朋友!
前途只閃爍著不定的星光,
後顧卻望見了飄揚的愛幟。
為著故鄉,
我們原只是小孩子!
不能作壯語,
不忍作壯語,
也不肯作壯語了!
我從不肯妄棄了一張紙,
總留著--留著,
疊成一隻一隻很小船兒,
從舟上拋下在海里。
有被天風吹捲到舟中窗裡,
有被海浪打溼,沾在船頭上。
我仍不灰心每天疊著,
總希望有一隻能流到我要它到地方去。
母親,倘若你夢中看見一隻很小白船兒,
不要驚訝它無端入夢。
這你至愛女兒含著淚疊,
萬水千山,求它載著她愛和悲哀歸去。
月明如水,樹下徘徊——
沉思——沉思。
沉思裡拾起枯枝,
慨然的鞭自己
地上月中的'影子。
世人都當它是一個夢,
且是一個不分明的夢。
不分明裡要它太分明,
我的朋友,
一生的憂患從今起了!
卻仍須渡過這無邊的黑海。
我的朋友!
世界既不捨棄你,
何如你捨棄了世界?
雲一般的自由,
水一般的清靜。
人生縱是一個夢呵,
也做了一個分明的夢。
沉思裡拋了枯枝,
悠然的看自己地上月中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