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愁》
我們都是小孩子,
偶然在海舟上遇見了。
談笑的資料窮了之後,
索然的對坐,
無言的各起了鄉愁。
記否十五之夜,
滿月的銀光
射在無邊的海上。
琴絃徐徐的撥動了,
生澀的不動人的調子,
天風裡,
居然引起了無限的悽哀?
記否十七之夜,
濃霧塞窗,
冷寂無聊。
角兒裡相挨的坐著——
不幹己的悲劇之一幕,
曼聲低誦的時候,
竟引起你清淚沾裳?
“你們真是小孩子,
已行至此,
何如作壯語?”
我的朋友!
前途只閃爍著不定的星光,
後顧卻望見了飄揚的愛幟。
為著故鄉,
我們原只是小孩子!
不能作壯語,
不忍作壯語,
也不肯作壯語了!
《一朵白薔薇》
怎麼獨自站在河邊上?這朦朧的天色,是黎明還是黃昏?何處尋問,只覺得眼前竟是花的世界。中間雜著幾朵白薔薇。
她來了,她從山上下來了。靚妝著,彷彿是一身縞白,手裡抱著一大束花。
我說,“你來,給你一朵白薔薇,好簪在襟上。”她微笑說了一句話,只是聽不見。然而似乎我竟沒有摘,她也沒有戴,依舊抱著花兒,向前走了。
抬頭望她去路,只見得兩旁開滿了花,垂滿了花,落滿了花。
我想白花終比紅花好;然而為何我竟沒有摘,她也竟沒有戴?
前路是什麼地方,為何不隨她走去?
都過去了,花也隱了,夢也醒了,前路如何?便摘也何曾戴?
一九二一年八月二十日追記。
(本篇最初發表於北京《晨報》1921年8月26日,後收入詩集《春水》。)
衣裳上,
書頁上,
都閃爍著
葉底細碎的朝陽。
我折下一朵來,
等著——等著,
濃紅的花瓣,
正好襯她雪白的衣裳。
冰涼的石階上,
坐著——坐著,
等她不來,
只聞見手裡
玫瑰的幽香!
一九二二年五月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