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你,
只需要你──讓我的心不停地重述這句話。
日夜引誘我的種種慾念,
都是透頂的詐偽與空虛。
就像黑夜隱藏在祈求光明的朦朧裏,
在我潛意識的深處也響出呼聲
──我需要你,只需要你。
正如風暴用全力來衝擊平靜,
卻尋求終止於平靜,
我的反抗衝擊着你的愛,
而它的呼聲也還是
──我需要你,只需要你。
但願我是,
你的夏季,
當夏季的日子插翅飛去!
我依舊是你耳邊的音樂,
當夜鶯和黃鸝筋疲力竭。
為你開花,
逃出墓地,
讓我的花開得成行成列!
請採擷我吧,
秋牡丹,
你的花,
永遠是你的!
我的愛情並不是一隻夜鶯,
在黎明的招呼中甦醒,
在因太陽的吻而繁華的地上,
它唱出了美妙的歌聲。
我的愛情並不是可愛的園地,
有白鴿在安靜的湖上浮游,
向着那映在水中的月光,
它的雪白的頸子盡在點頭。
我的愛情並不是安樂的家,
像是一個花園,
瀰漫着和平,
裏面是幸福,
母親似的住着,
生下了仙女:美麗的歡欣。
我的愛情卻是荒涼的森林;
其中是嫉妒,
像強盜一樣,
它的手裏拿着劍:是絕望,
每一刺又都是殘酷的死亡。
我記得那美妙的一瞬:
在我的面前出現了你,
有如曇花一現的幻影,
有如純潔之美的精靈。
在絕望的憂愁的折磨中,
在喧鬧的虛幻的困擾中,
我的耳邊長久地響着你温柔的聲音,
我還在睡夢中見到你可愛的面影。
許多年代過去了。
狂暴的激情驅散了往日的夢想,
於是我忘記了你温柔的聲音,
還有你那天仙似的面影。
在窮鄉僻壤,在囚禁的陰暗生活中,
我的歲月就那樣靜靜地消逝,
沒有神往,沒有靈感,沒有眼淚,
沒有生命,也沒有愛情。
如今靈魂已開始覺醒:
於是在我的面前有出現了你,
有如曇花一現的幻影,
有如純潔之美的精靈。
我的心狂喜地跳躍,
為了它一切又重新甦醒,
有了神往,有了靈感,
有了生命,
有了眼淚,
也有了愛情。
如何讓你遇見我在我最美麗的時刻,
為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他讓我們結一段塵緣。
佛於是把我化作一棵樹,
長在你必經的路旁,
陽光下慎重地開滿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當你走近請你細聽,
那顫抖的葉是我等待的熱情,
而當你終於無視地走過,
在你身後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那不是花瓣,
是我凋零的心!
我如果愛你,
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愛你,
絕不學痴情的鳥兒,
為綠蔭重複單純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來清涼的慰藉;
也不止像險峯,
增加你的高度,
襯托你的威儀。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
這些都還不夠!
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
緊握在地下,
葉,
相觸在雲裏。
每一陣風過,
我們都互相致意,
但沒有人聽懂我們的言語。
你有你的銅枝鐵幹,
像刀,像劍,也像戟;
我有我紅碩的花朵,
像沉重的歎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
我們共享霧靄、流嵐、虹霓。
彷彿永遠分離,
卻又終身相依。
這才是偉大的愛情,
堅貞就在這裏:
愛,
不僅愛你偉岸的身軀,
也愛你堅持的位置,
足下的土地。
我們再也不會沉浸在這段酸甜的過去的時光裏;
愛情的光圈那時罩在你,
親愛的,和我中間。
再也找不到當初讓我們緊緊相依的地方,
當時看見我們相愛相聚的地方已經空空蕩蕩。
那些花朵和芬芳的空氣,
他們此時會不會想起我們的來臨?
那些夜鳥會不會尖聲鳴叫,
發現我們曾經在這裏流連?
雖然我們有過熾熱的誓言雖然我們有過忘懷的歡樂,
可狂歡的極限之後苦難在今天判決。
深深的創傷;
沒有呻吟:破聲而笑;
但又倔強地忍耐;
這條愛情的道路,比頑石還要堅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