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 樂
告訴我,歡樂是什麼顏色?
像白鴿的羽翅?鸚鵡的紅嘴?
歡樂是什麼聲音?像一聲蘆笛?
還是從稷稷的鬆聲到潺潺的流水?
是不是可握住的,如温情的手?
可看見的,如亮着愛憐的眼光?。
會不會使心靈微微地顫抖,
而且靜靜地流淚,如同悲傷?
歡樂是怎樣來的?從什麼地方?
螢火蟲一樣飛在朦朧的樹陰?
香氣一樣散自薔薇的花瓣上?
它來時腳上響不響着鈴聲?
對於歡樂,我的心是盲人的目,
但它是不是可愛的,如我的憂鬱?
月 下
今宵準有銀色的夢了,
如白鴿展開沐浴的雙翅,
如素蓮從水影裏墜下的花瓣,
如從琉璃似的梧桐葉
流到積霜的瓦上的秋聲。
但眉眉,你那裏也有這銀色的月波嗎?
即有,怕也結成玲瓏的冰了。
夢縱如一隻順風的船,
能駛到凍結的夜裏去嗎?
預 言
這一個心跳的日子終於來臨!
呵,你夜的歎息似的漸近的足音
我聽得清本是林葉和夜風私語,
麋鹿馳過苔徑的細碎的蹄聲!
告訴我用你銀鈴的歌聲告訴我,
你是不是預言中的年青的神?
你一定來自那温鬱的南方!
告訴我那裏的月色,那裏的日光!
告訴我春風是怎樣吹開百花,
燕子是怎樣痴戀着綠楊!
我將閤眼睡在你如夢的歌聲裏,
那温暖我似乎記得,又似乎遺忘。
請停下你疲勞的奔波,
進來,這裏有虎皮的褥你坐!
讓我燒起每一個秋天拾來的落葉
聽我低低地唱起我自己的歌!
那歌聲將火光一樣沉鬱又高揚,
火光一樣將我的一生訴説。
不要前行!前面是無邊的森林:
古老的樹現着野獸身上的斑紋,
半生半死的藤蟒一樣交纏着,
密葉裏漏不下一顆星星。。
你將怯怯地不敢放下第二步,
當你聽見了第一步空寥的口聲。
一定要走)本站○(嗎?請等我和你同行!
我的腳步知道每一條熟悉的路徑,
我可以不停地唱着忘倦的歌,
再給你,再給你手的温存!
當夜的濃黑遮斷了我們,
你可以不轉眼地望着我的眼睛!
我激動的歌聲你竟不聽,
你的腳竟不為我的顫抖暫停!
像靜穆的微風飄過這黃昏裏,
消失了,消失了你驕傲的足音!
呵,你終於如預言中所説的無語而來,
無語而去了嗎,年青的神?
夏 夜
在六月槐花的微風裏新沐過了,
你的鬢髮流滴着涼滑的幽芬。
圓圓的綠陰作我們的天空,
你美目裏有明星的微笑。
菊花悄睡在翠葉的夢間,
它淡香的呼吸如流螢的金翅
飛在湖畔,飛在迷離的草際,
撲到你裙衣輕覆着的膝頭。
你柔柔的手臂如繁實的葡萄藤
圍上我的頸,和着紅熟的甜的私語。
你説你聽見了我胸間的顫跳。
如樹根在熱的夏夜裏震動泥土?
是的,一株新的奇樹生長在我心裏了,
且快在我的脣上開出紅色的花。
季候病
説我是害着病,我不回一聲否。
説是一種刻骨的相思,戀中的徵候。
但是誰的一角輕揚的裙衣,
我鬱郁的夢魂日夜縈繫?
誰的流盼的黑睛像收女的鈴聲
呼喚着馴服的羊羣,我可憐的心?。。
不,我是夢着,憶着,懷想着秋夭!
九月的晴空是多麼高,多麼圓!
我的靈魂將多麼輕輕地舉起,飛翔,
穿過白露的空氣,如我歎息的目光!
南方的喬木都落下如掌的紅葉,
一徑馬蹄踏破深山的寂默,
或者一灣小溪流着透明的憂愁,
有若漸漸地舒解,又若更深地綢繆……
過了春又到了夏,我在暗暗地憔悴,
迷漠地懷想着,不做聲,也不流淚!